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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上阵不离夫妻兵(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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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邈儿,你怎么了?”哈萨尔眉心蹙紧,看了哭泣的李娇一眼,似是反应过来什么,面上略有惭色,声音放得更软,“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慢慢说,你先下来……”

他边说边往前走,李邈终是恼了。

“你再进一步试试?别以为我不敢。”

“我不信。”哈萨尔脚步不停,丝毫不畏惧她的弓弩,也不看向旁处,只盯着她,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极为孩子气的动作来,“你怎会舍得杀我?邈儿,我念了你这些年,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有什么事,我们不能说清楚?”

“我数三声!”

李邈不回应他的话,手上弓箭绷得更紧。

“一!”

“邈儿,下来,跟我回去。”

哈萨尔继续往前走,目光热切。

“二!”

“邈儿,跟我回去……”

“三!”

“邈儿……”

一道破空的“嗖”穿入众人耳朵,哈萨尔的声音僵在了咽喉口,在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北狄兵士“太子殿下,保护殿下”的惊呼声中,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李邈面无表情的脸,又低头看了看穿过他身体的箭和汩汩流出的鲜血,垂下手臂,无声笑了。

“沙哥哥,你这什么箭啊?为什么总比我射得准。”

李邈射箭的本事,是哈萨尔亲自教的。那一年,不满十三岁的李邈,穿了一身小尼姑的衣裳,在苏州府的冷月庵中带修行。那时候的她,爱哭爱笑,脸色不像如今这般苍白,白里透着红的肌肤,像树上刚刚成熟的鲜嫩水蜜桃儿,十分惹人怜惜。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当今洪泰帝的长女临安公主的女儿,听了祖母的话,为应劫前去冷月庵修行。而哈萨尔那个时候的名字叫着沙漠,就在冷月庵一墙之隔的宁邦寺里做俗家弟子。

宁邦寺与冷月庵是近邻,寺庙相邻,吃着同一口古井里的水。如此一来,挑水的小尼姑和挑水的小和尚便在井边相遇了。

养在国公府里的娇娇女初到庙庵,生活不习惯,整日里哭泣想家,可她那个尼姑师父却没有因为她的身份留半分情面,该练功就得练功,该念经就得念经,该劈柴还得劈柴,该担水还得担水。

在冷月庵里,她不是韩国公府的郡主,只有一个法号叫妙尘。

担了无数次的水,她还是很吃力。有一次,她刚把水从井里提起来,脚软了,水桶倒了,荡出来的水泼了她一身,她跌坐在泥地上,远离亲人的孤独和恐惧,让她抱着膝盖在井边痛哭流涕。

“你连水都捏不起,这辈子还能担得起什么?”

听见这个奚落的声音时,她很是生气,飞快地爬起来,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子。他长得很俊,穿了一身和尚的衣裳,可和她一样蓄着。她知道他是隔壁宁邦寺里的俗家弟子,但师父有过交代,冷月庵中人都不许和宁邦寺的人接触。她抹了把泪,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捡起水桶,洗净了又开始担水。

有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捏住了她的桶把。

她恨恨地回头瞪他,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还是个小姑娘,我说话重了。”

那时候的她还不识愁滋味儿,见他变相的道了歉,也不与他计较。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牵了牵嘴角,对他抿唇一笑,然后由着他替她打了水,送到冷月庵的后门。

在江湖孤风冷雨的漂泊时,她曾经想过,若是那天没有在井边见到他,后来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如果见到他时,她没有哭,他也没有安慰她,更没有帮她打水,又会不会不一样?

可世事从无如果。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后来也不知怎的,她担水的活儿就变成了他的。慢慢的,他们接触的多了,她每次看见他,脸会红,心会乱跳。在韩国公府时,除了叔伯家的哥哥们,她从未见过旁的男子,也未见过长得像他这样好看的男子。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她不排斥与他的接触。

他们两个偷偷“以井为媒”见面,大约持续了大半年。但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终于,他为她担水的事,被她的尼姑师父知道了,她这辈子第一次挨打,屁股上被师父打了二十下荆条,她爬在床上痛哭不已。

她哭,不是因为身上痛,而是因为再也不能让他替她担水了,再也无法天天与他见面了,因为师父从此不再让她打水。

可两人住得近,仍是不免见面。他总有办法找到她,有一次她在后山砍柴,他从林子里钻出来帮她。他说,往后你做什么事,我都偷偷帮你,不再让你师父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亮是像天上的星星。

不满十四岁的李邈,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羞红了脸掉头就跑远了。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性子急躁。没等她跑得太远,他就将她抓了过来。与她想象的不一样,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低笑着,把她当成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在她手里塞了一个还带着热气的肉包子。

庵中生活清苦,养尊处优的郡主吃肉成了一种奢望,她馋得肚子直“咕噜”,与他躲在后山的草丛里,一边怕被师父和师姐们现,一面大口大口的吞咽。

那一天,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沙漠”。

她也告诉了他,她的俗家名字叫李邈。

三年的时光很快。不,少了一个字,是很快乐。

穹窿山上的风光景致,被他们偷偷玩遍。她跟尼姑师父学的是剑法,原本是不会使用弓箭的。沙漠说,要成为一代大侠,不会用弓怎么行?他站在她的身后,半圈住她为她校正姿势,教她如何瞄准,如何拉弓,如何射击,可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因为他贴得是那样的近,近得她的后背很热,身体很热……

那个时候,她不认真学射箭,曾经被他狠狠骂过。她也曾无数次耍过赖,在小儿女你侬我侬的日子里,最后终究是学会了。如今,她却用他教她的弓箭,精准地射入了他的身体。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后来生的事,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韩国公李成仁参与魏国公夏廷赣谋逆一案,全家被处斩……”

山中岁月孤寂,京师的消息传到苏州府时,已经是几个月后。她整个人都懵掉了。她印象中的洪泰皇帝,她的外祖父是一个很威武高大的男人,胡子有一点白,样子也很慈祥,她小的时候,外祖父还托着她呵呵笑,她妈妈是他的女儿,她怎么忍心杀了她全家?她想不通。

“韩国公李成仁,勾结北狄,通敌叛国,斩!”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上,血溅了一地。他死不瞑目,满是冤屈,这一双眼,慈眉善目地看了她十几年,那是她的爷爷。

“王氏,李成仁妻,一名诰命夫人,不思皇恩,助夫为孽,斩。”

又一声唱名,又一颗头落地。那颗人头的髻上还簪着一对珠花,珍珠大而圆润,三年前,她笑着抚摸她的头,“邈儿啊,好好跟着慈心师父,等应了劫难,到你十六岁的时候,奶奶就派人来接你,为你选一门好夫婿。”她那时红了脸,只说,“奶奶这珠花真好看。”奶奶笑着说,“这世上再美的珠花都不如我的邈儿好看。”

“爹,娘!”撕心裂肺的声音里,两个小小的孩儿被捆缚着,还没有奔到他们爹娘的身边,就已经身异处。这是他大伯家哥哥生的一对龙凤胎。三年前,他们还缠着她喊姑姑,说舍不得她去苏州做尼姑。

听到京师的消息,她疯了!

她彻底地疯了,她给师父留下一封信,疯了一般骑着马狂奔下了穹窿山。穹窿山很大,山中雾气蒙蒙,尤其是那一日,当她骑马飞奔下山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模糊一片,脑子里只有一滩滩的鲜血,一颗颗的头颅,一双双看着她的眼睛。

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她离开穹窿山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告诉沙漠。她也不想告诉他。她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不配再拥有快乐,也不配再与他有什么样的牵连。她要报仇,她要为了李家一百多口人报仇,还谈什么情爱?

她一路狂奔着,顾不得任何旁的东西,也顾不得身上根本没有银钱。回京师的路上,她忘记了师父的教导,也忘记了她曾经的郡主身份,她偷,她抢,只为了活着赶回京师。

十几岁的她太天真,她以为凭她一人之力和她的武学可为亲人报仇雪恨,可她根本就入不了皇城,见不到她的外祖父,就已经被守城的禁军追得满街跑。那一天真冷啊,她被禁军的飞箭射中时,冷得两排牙齿上下敲击着,钻心入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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