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英很闲适地给梁健又倒了茶,说:“自从上次征地拆迁的事情之后,现在区里的工作理得比较顺了,我自己也要求每天给自己一些空余时间。”梁健说:“有一种说法,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时间,那就不算成功。你是一把手,理应给自己多安排一些时间。”
胡小英说:“哪有那么好。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标准,其实我觉得大部分领导干部、特别是一把手,都不能算是成功的,时间都不是自己的。等后来,现时间都去哪了?”梁健笑道:“忙活呗。”
胡小英说:“不说我了。说说你要跟我说的事情。”
“让我试试。”梁健接过了胡小英手中的茶壶,“给两人倒了水。”然后,他慢慢地将那件事情说了。
说到后来,听得胡小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记起来了,就是那天我们在七星岛农庄那天的事情?你让康丽叫车子送你回的湖州。”梁健笑道:“没错,就是那天的事情。”
胡小英说:“你竟然让服务员金菁给宏市长下了药?”梁健无奈道:“我这也是拜那个拉肚子的驾驶员来的灵感,才让金菁试试的,没想到那么灵。现在倒好,落下了后遗症,让那个常月抓住了把柄。我知道,我不能让她拽着,可现在就是没想好该怎么办?”
胡小英听梁健这么说,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瞧着梁健:“这事儿已经这样了,再犹豫、再后悔也没用了。在我给你出任何主意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梁健说:“你问吧。”胡小英说:“你觉得,宏市长到底对你信任多少?”
梁健被胡小英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他还真没什么把握,到底宏市长对自己信任多少。有时候,他感觉宏市长对自己是信任的,特别是当他遇到棘手之事而梁健出了力的时候,但没过多久,梁健又觉得,宏市长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的。
梁健看着胡小英说:“我也说不准。宏市长对我,到底信任多少,如果信任是百分之百的话,不知道宏市长对我的信任能不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只见胡小英轻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其实,信任没有百分之多少的事情,信任要么是百分之百,要么是百分之零。”梁健感觉胡小英说得有道理,更有见地,“我觉得,有时候宏市长对我的信任是百分之百,有时候是零。”
胡小英这才点了点头:“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梁健瞧着胡小英,思考着,可答不出来:“不知。”胡小英说:“说实话,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
胡小英看了看梁健,又低下头拿起了小小青玉茶壶,给梁健和自己的茶杯中倒茶,这个动作似乎可以缓解她此时的压力。
胡小英的话显得很是平静:“当时,我跟你有同感。你知道,外面传我和宏市长之间关系的很多。可是,我也说不清,宏市长到底对我信任有多少。就如你刚才说的,是50%,是60%,还是80%?我很纳闷,很疑惑。后来,我才现,其实我们都被我们的感情迷惑了眼睛。”
胡小英今天竟然如此坦白地跟他谈起信任问题,是梁健所没有意料到的,他隐隐觉得,这个问题会是对他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梁健问道:“迷惑?”
胡小英说:“当我们看待一个问题的时候,一旦掺杂了感情,恐怕就很难看清楚了。”梁健问:“如果不是以感情去看,那么以什么去看?”胡小英说:“利益!”
这两个字,让梁健不由一震。“利益”!官场的一切都是由利益组织起来的,这点梁健当然明白。但是,由于宏市长跟胡小英之间的特殊关系,梁健又是宏市长的贴身秘书,让梁健在看待自己和宏市长之间的关系时,总是自觉不自觉地不仅把宏市长看成自己的领导,还是自己的长者。如今胡小英点出这两个字,突然让梁健明白了很多。
胡小英说:“你懂了?”梁健说:“懂是懂了,但是还不敢完全承认。”胡小英说:“我跟你一样,也是不敢承认。”
梁健很有些痛苦地转过头去。胡小英的意思,等于是,如果宏市长觉得梁健所做的事情,对自己有利时,就会对他信任,放手让他去干。但如果对宏市长他可能有所不利,那就不会信任梁健了,他就不会放权。
如果承认这一点,也就等于是承认,梁健在宏市长心中,归根结底只是一件普通的工具。无论是谁,意识到这一点都是痛苦的。就拿,最近生的事情来看,当梁健在征地拆迁事宜上,做的事情对宏市长完全有利时,宏市长就放手让他去干了。但是在对待周其同和常月的事情上,宏市长却并没有完全考虑梁健和胡小英的感受,宏市长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行事的。
归根结底,领导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胡小英语气颇为痛苦地说:“我也不想承认。”梁健抬起头来说:“但是必须承认。我还得承认,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领导。因为,我觉得我和你之间,并不是如此,并没有那样的隔阂。如果我早知道这一点,也许当初就不会给宏市长当秘书了。”
“这件事情上,是我不好,是我把你推荐给宏市长的。”胡小英真诚地抱歉。
梁健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大概所有领导都是这样的。”胡小英说:“那倒也不全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领导是存在的。但是我们对待领导,却不能报这样的期望。而且,现在你已经是宏市长的秘书了,你没有退路。”
梁健突然笑了起来:“不,我有退路,这条退路正好摆在我的面前。正是那个要事的常月,给了我一条退路。我这就去告诉宏市长,那些泻药是我让金婧放入他茶里的,这样宏市长可能就会把我一脚踢了,我也正好有一条退路。”
“梁健,你不能这么做!”胡小英说,“如果当时我没有把你推荐给宏市长,也许你早已经再上一个阶梯了。如今,你跟着宏市长也这么一段时间了,只有继续走下去,否则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梁健说:“这我倒并不十分在乎。而且,如果我不去向宏市长坦白我所做的事情,那么我就会一直有把柄握在常月手里,我不想让自己被这样一个女人捏住,而且我不喜欢目前的状态,提心吊胆。”
胡小英对常月这个女人,也很不喜欢,如果梁健一直有把柄在这样的女人手里,也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但她还是觉得有些惋惜:“但是,如果宏市长真从这件事情上不再信任你了,将你调到其他地方去,别人会怎么看你?”
在机关里,每个人都很重面子,如果一个秘书被领导撤换,以后想要在这个系统中抬起头来,恐怕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这一点梁健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梁健还是坚持道:“面子害死人。如果宏市长真为这件事情,不能原谅我,那我也认了。反正人活一张嘴,我就不相信活不了了!”
胡小英在机关呆这么久,知道机关里有血气的人越来越少。像梁健这样还保存着这份血性的人,也激起了她心里的一种豪情。是啊,就算什么都没有,吃口饭总还是有的!何必总是左担心右顾忌呢!受到梁健这种爽直豪言的影响,她也不再劝阻了:“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做吧!”梁健笑着微微点头:“嗯。我还想再喝几杯茶,这茶、这杯子都很好。”
胡小英靠在沙里:“好,接下去我们不谈工作,谈谈茶吧!”
豪言壮语容易说,但只要在官场混,单凭豪言壮语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得有智慧。毕竟跟着宏市长这么段时间了,如果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因为这件事情处理不当付之东流,那也实在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为此,梁健从办公室出来,向着宏市长办公室走去的时候,如果说心里没有半点担忧那就假了。只是,梁健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推开宏市长办公室的门。宏市长正襟危坐在办公室内,手中正拿着一份简报。他好像看得认真,梁健走进去,仿佛都没有现。
梁健看了看宏市长的杯子,续了水,放在了桌上。续完了水,梁健就站在宏市长边上,没有坐,候着。
宏市长继续看着简报,过了一会,才将手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好啊!镜州北部新城这段时间的拆迁进度令人满意啊!”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眼梁健,说:“在这件事情上,梁健你是有功劳的啊!”
这绝对是个好兆头,梁健猛然感觉到,宏市长在这个时候看到长湖区的这份简报,绝对是对自己有利的事!
梁健却谦虚地说:“我做的事情,哪里称得上是功劳啊!我只不过是凑巧做了些能做的事情。”宏市长听着梁健的话,默默点头:“好啊,梁健,谦虚是好事。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宏市长这才现,梁健站在这里,既没有汇报什么,也没有拿什么文件请他批示,就问道。梁健感觉喉咙不舒服,轻咳了下才说:“宏市长,有件事情,我想向你坦白!”
宏市长看着梁健,跟要从梁健脑袋里看出那是什么事情一样。毕竟人心隔肚皮,宏市长放弃了这种努力,将手中长湖区的简报也放下了,双手压在了简报上,直视着梁健:“你坐下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