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在潇湘馆有选角?你不早说,我们可以去围观一下的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视察了一圈秋爽斋等依然在建中的景点后,顾骜才偶然从萧穗口中得知了今天有剧组选角,不由如是提议了一句。
他还非常诧异于萧穗为什么忸忸怩怩的,故意扯着他先跟刘所长他们视察慰问、还瞎逛了其他景点。
萧穗略有些委婉地劝说:“再等一会儿吧,等有结果了,我们再私下里去,不然……我也是怕影响你公正无私的清名嘛。”
一边说,萧穗还温柔地握着顾骜的手,很是自然。
顾骜不明所以,略微脑子转了一下,才问道:“是你跟剧组筹备专家拉了交情、想塞关系户进来?”
萧穗捋了一下鬓,才小心地微微点头:“也谈不上拉交情——我现在本来也算是筹备组的编外红学咨询专家了嘛,你当我前几个月在《红楼梦学刊》和文学讲习所学报的那些论文都是白的么。
只不过,我等闲不动用这些咨询权,也不表意见,他们主动有些不涉及利益的细节问到我,我知道的才说说。”
萧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是有几分自豪掩饰不住的。毕竟现在中国严肃文学圈子里,创作要走意识流,研究传统文化要搞点红学,那都是没办法的。萧穗这么干,也是为了明年的评奖增加点筹码,并不想争夺金钱上的利益。
不过学术界认可多了,总归是有点忍不住要自豪的。没几个人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总是会随着所得一起膨胀。
无非是膨胀尺度的大小罢了,心里逼数多点儿、夕惕若厉一点的,那就相对收敛。
顾骜笑着摸摸女朋友的秀,对对方的态度很满意。这就属于比较有逼数、小确幸稍微膨胀一丢丢的,经得起宠。
“既然不是跟专家组拉交情塞关系户,那你是避什么嫌呢?”一番略微的宠溺之后,顾骜继续温和地追问。
萧穗:“是这样的,我有个原先的战友,本来她也是陪着朋友来海选的,不知怎么自己就稀里糊涂通过了第一轮。前阵子她来钱塘之后,还跟我吃了个饭。
不过人家并不是很在乎选不选的上,也没关照我帮忙,我觉得还是避嫌的好,不然万一人家靠自己实力通过了,也洗不干净,反而落下一个走后门的嫌疑,多难听。”
“原来是这样,如果真是无所谓的来见见世面,你处理得对。”顾骜点头,随即好奇地话锋一转,
“不过很少见有这么佛系……我是说这么无欲无求的小姑娘吧,对了你说她是你‘战友’,那得是当年你还在军区文工团时候的事儿了吧?这得多大年纪了。据我所知超过20岁就挺困难了。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萧穗随口解释:“没,人家比我小五岁呢,比你还小两岁,才19怎么会超。这也是机缘巧合,当年我不是78年认识的你、然后托关系离开文工团,去前线当战地记者的么。
我那战友是77年入伍的,也是蜀都军区文工团芭蕾舞队,人家入伍的时候12岁,跟我72年入伍时一个年纪。那时候我因为一年多前刚被团里处分,名声闹得不好,都说我女流氓,所以老战友都躲着我走,现在回想还是难过,差点儿就自杀成功了。
小莉是我那一波事情过去之后才入的伍,所以不知道当年我的风波闹得多大,加上12岁的小姑娘也不懂男女那点破事,就没有看不起我。
我们芭蕾舞队的教练也看我可怜,被人孤立,就算是把师妹交给我带,我也有个伴儿。小莉就跟我亦师亦友学了一年芭蕾,然后我就去越南当战地记者了。
人家家里是蜀都地方上的干部,当官的人家么,家教很严的。所以我相信她是真不稀罕当不当演员,就算这次演了《红楼梦》,将来也没太多抛头露面机会,不会什么没品的影视都接的,估计家里也不许。”
萧穗说着说着,又回想起当年认识顾骜之前、最低谷最羞愤欲绝的艰苦岁月,居然流下泪来。
顾骜连忙拿出湿巾给她擦脸,颇有大丈夫气概地把女人搂进怀里:“好了这不都过去了么,你们凑些个文艺女青年呐,就是喜欢伤春悲秋,年轻时候受过的苦,稍微一勾引起来就能悲伤上一天半天的。这么说来,你那师妹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萧穗点点头:“现在应该已经选完了,我们过去看看她结果怎么样吧,别被其他专家和选手看见。我前几天吃饭的时候跟她说好了,考完出来就到还在停工待料的藕香榭找我,没有外人的。”
顾骜也就从谏如流,挽着女友缓步游园而去。
藕香榭是大观园里潇湘馆、秋爽斋再往北的一处景点,靠着园子里最大的荷池,目前才施工了两三成。
按照进度计划,本来应该是要赶工的。只是因为荷池附近的假山不合规、美院的刘所长临时说了,认为钱塘本地的假山石造型意境不够,一定要从姑苏采办正宗原产的太湖石造假山,才能显示出公爵府邸的气象。
于是乎,这个藕香榭就暂时停工待料了。所需的太湖石,如今还跟宋徽宗的“花石纲”一样,在大运河的船上慢吞吞地运来呢。藕香榭的半成品工地也就暂时被围起来,没有闲杂外人可以出入,只有萧穗这些资方人士可以进去赏玩。
说句题外话,曹雪芹在写书的时候,“藕香榭”这个建筑的命名还是欠考据了。按照《说文解字》,古代园林建筑“依山为榭、邻水为轩”,所以这明明应该是“藕香轩”嘛。
因为陆路被围起来了,顾骜和萧穗从沁芳闸那边,解了一条划桨的小木船,从院子里的荷花湖上直接划船去藕香榭。
老远就可以看到榭亭旁边的假山石上,已经用麻缆绑了一条小木船,显然是萧穗的朋友先到了。又划了一会儿,约莫只有一二十米,顾骜听到榭亭里传出铮铮古乐,显然是有人在弹琴。
他再仔细一听,不由微微惊讶。
这是他写的哦不应该是他抄哼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啊!
这曲子,连同另外几湾湾人90年代的古风影视音乐,都是当初他外交学院毕业、即将去美国留学之前,托任雨琴录下来的。
顾骜还清晰记得,因为他缺乏音高鉴别乐感的家伙,任雨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哼唱逆向转回曲谱,把调子补完了,还自己揣摩了一些伴奏的编曲,让曲风更加圆润一些。
自从录下来之后,顾骜并没有去登记版权(82年之前也不存在这一说,只要表了,基本上都能最后求证出谁是原创),也没有公开表。
“难道是小琴把我的曲子卖了?不至于啊,她还不知道我的事业潜力?要是图钱的话,她就更不可能得罪我了。哪怕投奔我做个秘书,也比她做别的挖空心思的事儿有钱途呢。
难道是小琴也来参加海选了?不过这不是改变历史了么,我也没给她开后门啊,她靠自己的实力就能杀进来?”
反正已经到了眼前,空想也是无益,看一眼就能求证出结果了。
“这个弹琴的可能是我认识的,不管了,穗子,你先招呼你师妹吧,我就当没听见,看看情况再说。”
上岸之前,顾骜最后关照了萧穗一句。
萧穗也是心思灵透之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率先爽朗地走上岸去。
她当先就看到亭子里站着两个女生,也装作不惊讶,礼貌地对着任雨琴先微微一笑,然后自然地跟熟人打招呼、云淡风轻地问:“小莉,顺利么,能不能恭喜你呀。”
一个十**岁、脸型略微圆润的少女娴静地走过来,居然还对萧穗微微鞠躬:“穗子姐,暂时选上了呢,不过也不知道具体演什么,先学习着再说。谢谢你关心。嗯,这位应该是你爱人顾先生吧。”
“你好,听说你跟穗子也是患难之交,以后在钱塘不用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好了。”顾骜跟进亭子,微微颔,然后就转向另一个妹子,
“小琴,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刚才划船的时候,我就听到《爱江山更爱美人》了。”
任雨琴依然很淡然得体地应答:“顾学长好——我跟小莉是在组里认识的,我跟她都通过初选了。刚才她说她认识一个文工团时候的老战友,我就估计是你家的熟人了,一起蹭来见见,不嫌我不速之客吧。”
“这说什么话呢,我们是朋友啊。”顾骜连忙大度。
任雨琴依然看不出情绪:“虽然是朋友,但您是上流社会的人了,轻易不好打扰,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休学回来过,我就不知道。”
被她这么平平淡淡的一说,顾骜反而是心虚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怕妹子骚扰是一方面,不过欺骗朋友总归是不对的。
听任雨琴的口气,她这是当年就识破了——顾骜在出国之前,跟任雨琴、徐梦柔告别的时候,那都是一言带过,没有多说的,试图让妹子们自己误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只有跟米娜,顾骜才是吐露了真相的,毕竟米娜是他的女人,而其他妹子不是。
“我……我没有恶意的,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没告诉你也是为你好不想多生枝节,算了不解释了。”顾骜叹了口气,然后又追问一句,“小柔也过得不错吧。”
“她挺好的,我也挺好的,其实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真不需要你为我好。还是谢谢了。”任雨琴说得有些失神,前言不搭后语。
小莉在一旁看出氛围有些尴尬纠缠,连忙仗着年轻跳出来打断:“原来大家真的都认识,还都是老朋友呀,那太好了。刚才我还怕穗子姐怪我带朋友一起呢。
雨琴姐也可厉害了,她这次可是林黛玉组里入选的几个之一,未来表现好,说不定真有希望演林黛玉呢。哪像我,就是来演个配角学习一下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