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历八年九月二十三,未时。
傅小官抵达了上京金陵。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他便带着苏墨和春秀去找了个车行,然后叫了两辆马车,直接去了乌衣巷。
董书兰住在乌衣巷,傅小官目前唯一能够找的人就只有董书兰。
皇宫他肯定是进不去的,只有通过董书兰找到虞问筠,也才有可能见到尚贵妃。
他们在乌衣巷寻了一处客栈,写了三间上房,暂时安顿在了这地方。然后一起去吃了一顿饭,傅小官叫他们二人回了客栈,他独自一人带着一小盒子香水去了董府。
董书兰私自离开上京跑去了临江,这是坏了董府的规矩,此刻她正被关在闺房里,守着她的人是她大哥董修谨。
兄妹二人在此下棋,董书兰将哥哥杀得丢盔弃甲连连败北,脸上一脸得意。
她丝毫没有因为被禁足而难过,她的心已有归处,于是安宁。
至于禁足,那便禁着吧,反正不急着要出去。
“小妹从临江回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董修谨一边落子,一边说着。
“不瞒大哥,我已经喜欢上了傅小官,我也希望你们能喜欢他。”董书兰说得颇为随意,董修谨听来却是一愣,这一楞的原因也是因为董书兰这一句话说的居然如此随意。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中蕴含的却是坦率与直接,是不容置疑,无须辩解的肯定!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无论是谁,都再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娘亲不喜。”
“……娘亲若真不喜,”董书兰想起了傅大官和徐云清的事,一声轻叹,或许这就是命运了,她悠悠道:“那便不喜。”
……
兄妹俩下棋再无言语,傅小官叩开了董府的门,递上了名帖,静候在门前。
“什么?傅小官?他还敢跑到我董府来?来人……慢着。”董夫人放下茶盏,蹙眉片刻,“请他进来,在前厅候着。”
她并没有出去,而是对身后的一个老嬷嬷说道:“我不想见她,你且去看一眼,让他明白我的意思。”
老嬷嬷躬身退出,缓缓向前厅走去。
傅小官在门房的引领下踏入了董府,此间一片清净。
董尚书日夜操劳国事,董夫人一手持家,家规自有其深严,就连那些行走的婢女都脚步轻柔,举止有度,甚至就连傅小官经过,也未曾转头看上一眼。
“你家小姐可在家?”傅小官向那门房问道,那门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人之责就是守门,不知道小姐之事。”
好吧,傅小官想着既然能够让他进来,总是会打听到书兰的消息。
穿过一处花园,走过两道回廊,跨过了一扇月亮门,傅小官便看见了一处颇为庄严的楼阁。
在那楼阁前站着一个老嬷嬷,那门房向那处一引,自个退下,傅小官便向那楼阁走去,视线在那老嬷嬷的身上停留了数息。
这不会是书兰她妈吧?
这么老,肯定不是。
傅小官到了那楼阁前,躬身向那老嬷嬷行了一礼,说道:“临江傅小官前来拜访董夫人,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嬷嬷面无表情,伸手往那阁楼里一指,“公子请进。”
“谢老人家。”
傅小官抬步迈上台阶,那老嬷嬷依然站在门旁,在路过那老嬷嬷的时候傅小官从袖中取了一锭银子,“老人家啊,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子不懂这大城市的礼数,区区心意还请您老笑纳。”
讲真,傅小官是真不知道有啥礼数,就记得以前看电视需要那些宫中的太监帮忙,都会塞一锭银子,此刻他找的虽然不是太监,但这其中道理是通的,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那老嬷嬷眉头一皱,问道:“公子以为这董府会缺银子?”
额……
“董府当然不缺银子,但是小子以为,银子这个东西,也不嫌多是吧?何况我也并非这意思,就是见着您老人家觉得亲切,和我那奶奶似的,这银子可是我自己赚的,干净,就想着孝敬一下您。”
傅小官一边说一边就将这锭银子塞入了老嬷嬷的手里,他觉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老嬷嬷握着银子哭笑不能,顺手揣入袖中,也不说话,带着傅小官进了阁楼。
“你且坐着,夫人还在休息,待夫人醒来再来见你。”
说着老嬷嬷为傅小官沏了一壶茶,独自去了后面角落里站着,再没说一句话。
此时已是未时,想来这董夫人午睡也快醒来,傅小官便安心的坐着,时而端起茶来喝上一口,时而看着门外那树上小鸟跳来跳去,倒是没有什么拘谨。
然而这一等,便到了申时,茶水已喝清,董夫人依然没有出现,傅小官明白了此中含义。
他依然不以为意,干脆闭目修炼起九阳心经来。
不就是耗着吗?
看谁耗得过谁!
这一耗,便是天黑。
那老嬷嬷轻手轻脚的走了,经过傅小官身旁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便见这少年面容恬静,双眉微垂,坐姿依然端正。
她去了后院,董夫人正在调理一盅参茶,见老嬷嬷进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走了?”
老嬷嬷摇了摇头,“还在前厅坐着,未走。”
董夫人收敛了笑容,“未走?难不成他还想赖在这府上吃个晚饭?”
这句话老嬷嬷没有回答,果然,董夫人又说话了:“那少年都做了些什么?”
“看上去人很随和,进那前厅的时候塞给我了一锭银子,说是……乡下来的小子不懂这大城市的规矩,想着这银子就是孝敬我一下。然后便坐在桌前喝茶,那壶茶喝清了,他理应知道夫人的意思,但依然没有离去,看那模样并无不耐烦,老奴一直在后面看着,他甚至都没怎么动过,是一个……心地坚定的少年。”
“心地坚定,那我倒要看看他那心地能坚定到何种程度。”
老嬷嬷沉默数息,问道:“夫人既然不喜那少年,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让那少年死了心,岂不是更好?”
“你这是责怪我了?”
老嬷嬷躬身,“老奴不敢。”
“我不但要让那傅小官死心,我还得要让书兰死心,我就不明白燕熙文究竟哪里不好?我也不明白那乡下来的小子究竟好在哪里!所以,那就多看看,看到他死心,看到书兰死心。”
“你再去看着,直到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