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医生。”
上台后,吴总主动让开术者的位置。
“嗯?”
“手术其实不难,你看一台了,接下来试一试。”
吴总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猛地一红,幸好上台戴着口罩,要不然给人看见自己脸通红,还以为吉翔把自己怎么地了呢。
不过正因为戴着口罩,吴总感觉口罩里的温度骤然升高,有些烫人。
“谢谢吴总。”吉翔很淡然的说道。
两人小声交流,巡回护士和麻醉医生见吉翔站在术者的位置上都没说话。
麻醉医生好奇的背着手站在吉翔身后,但感觉他太高,遮挡视线,便换了一个位置安静观台。
常规,规培生能上手术,但最多打个结而已,做的最多的工作是用吸引器吸烟。
再有就是充当气氛组成员,术者说说笑笑的时候捧哏。
偶尔会在老师的监督下做一台手术,但都是一级手术。
眼前,是三级手术!
麻醉医生没说话,默默的看着。
刚一上手,麻醉医生的手有点僵。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术者手法纯熟,远超吴总。
哪怕是把泌尿外科做碎石最好的刘主任薅上台,做的也未必有这个小规培生做的好。
“你怎么了?”巡回护士瞥见麻醉医生僵硬的动作,走过来问道。
麻醉医生抬起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巡回护士心里隐约有猜测,见麻醉医生又示意自己别说话,她也跟着凝神看手术。
能客观评价一名术者水平的人,是麻醉医生和手术室护士,这是公认的。
从泌尿外科小十年前开展激光碎石手术,他们俩见过各式各样的教授、主任做同样的术式。
绝大多数人都和吴总一样,磕磕绊绊的,找不到输尿管口,看的人心焦。
然而!
让他们无法理解的一幕很快出现在眼前。
前置步骤按部就班完成,速度绝对要比吴总快,而且又快又稳。
但惊到他们的事情是——那名小规培生捻动斑马导丝,只用了十几秒便抬手要接下来的设备。
这意味着他只一次尝试,便把斑马导丝送进藏在膀胱褶皱里的输尿管口中。
对于吴总,输尿管口管径0.7cm,不仔细看都无法在膀胱的皱褶中找到这么点的一个小口。
然而对于这个小规培生而言,输尿管口像是大海,像是黑洞,带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直接把斑马导丝给“吸”进去。
这手术做的!
无语像是一种传染病,传播速度极快,术间里包括上台的器械护士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他们看的手术多了去了,谁做的好、谁做的差,只是不当面说,但心里都有数。
眼前这台手术做的,在附二院激光碎石的历史中都能称得上屈指可数。
甚至屈指可数都不准确,说数一数二才是。
激光碎石,钳子把碎石一块一块取出来,术者的动作稳健无比,手术顺利。
一般情况下看见手术顺利,手术室里的气氛会相当轻松。聊天的、发牢骚的、开车的,不一而足。
然而今天这台手术却截然不同。
手术顺利的一逼,术者水平肉眼可见要比吴总高,甚至比附二院泌尿外科刘主任也要高。
可没人说笑,严肃的像是发生了医疗事故似的。
术间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想呼吸一口空气都需要拼尽全力。
取出结石,冲洗,留置J型管,手术结束。
吴总怔怔的看着吉翔,吉翔则看着视野右上角的系统面板。
经验值增加了300点,但任务却没有一点变化。
看来吴总的天赋有限,看自己做手术的话没多少收益。
要怎么教他呢?
吉翔有些愁苦。
“做完了?”巡回护士哑声说道。
“嗯,完事了。”吉翔捏着几块取出来的结石走到患者面前和患者聊起来。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没人说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刘主任做的这么好,术毕,肯定马屁如潮。
实话实说么,大家都高兴。
然而今天一名小规培生用碾压的姿态完成了一台三级手术,自己要怎么说?
泌尿外科简直就是一群垃圾,主任手术做的不如规培生!
这种话只要没有15年以上的脑血栓都说不出来。
听着吉翔和患者有说有笑,车速极快,几位老司机都有点晕,他们愈发无语。
从术前安抚患者到手术,再到术后用玩笑的口吻叮嘱患者多喝水,这名小规培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像是身经百战的老教授。
还是那种镇科之宝的老教授。
直到吉翔招呼人抬患者,吴总和麻醉医生才醒过来。
吴总意兴阑珊的帮着吉翔抬患者上车,目送他们离开,他心里有无数感受,但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吴老总,这孩子到底是谁?”麻醉医生喃喃问道。
一时之间,吴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沉默少许,吴总小声说道,“前几天有个重度烧伤的患者没地儿埋针,你知道吧。”
“知道,说是你们来自帝都的泌尿外科老专家天外飞仙,在海绵体扎针输液,救了患者一命。”
“不是泌尿外科的顾老做的,而是他做的。”
“!!!”
“!!!”
麻醉医生和巡回护士彻底傻了眼。
“你们泌尿外科都是吃屎长大的么?”巡回护士骂了一句,“我还以为海绵体输液是常规操作。”
两句话谁也不挨着谁,特别生硬,但吴总理解巡回护士在说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海绵体能输液。”吴总老老实实说道,“理论上来讲是有可能的,但谁特么能想到这事儿谁是孙贼!”
“你看你,自己不行说别人。”巡回护士鄙夷道,“今天手术做的不错,下来的真快,吴老总你跟人学学,你的手术要是有这么顺,也不会每次上来都挨人白眼。”
“……”
吴总沉默。
“走,抽根烟去。”麻醉医生拉着吴总去更衣室抽烟。
更衣室里,麻醉医生坐在【禁止吸烟】的牌子下面,翘起二郎腿,摸出两根大云递给吴总一根。
他拿着火机要点烟,吴总却摇了摇头。
麻醉医生自己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吴老总啊,说句实话,今天的手术我没看懂。”
“我认为斑马导丝在膀胱里找输尿管口是最难的,至少今天以前是这么认为的。”
吴总点了点头,把烟叼在嘴里,神思有些飘渺。
“可你家的那个小规培生……真特么牛逼!”
“我见过最顺利的激光碎石手术是你家刘主任做的,那叫一个麻利。可是和他比起来,刘主任的操作属于根本就没入门。”
没入门,这种形容对刘主任算是侮辱,但吴总知道这是事实。
“哪来的?他从前做过?也不至于啊。”麻醉医生疑惑的问道,“你家老刘做了千八百台激光碎石手术了,竟然不如他熟练。”
“就像是在娘胎里开始练,也不至于这么牛逼。”
“唉,我哪知道。”吴总垂头丧气的说道。
他像是一只被斗败的公鸡。
“吴老总,你这是什么表情。”麻醉医生哈哈一笑,“我要是你,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
“你特么没看见那孩子手术做的多牛逼么!他可是规培生,没有执业证,想走都走不掉,我要是你,就一天收10个激光碎石的患者,然后拉着他上台手术。”
“!!!”
这个思路吴总没想到。
临床上,规培生的地位极低,一些过分的带教老师还会让规培生打饭、帮着带孩子,做些杂活。
麻醉医生的意思是让吉翔教自己!
吴总有些迷茫。
“这孩子是不是从私立医院来的?”麻醉医生问道。
“啊?”吴总忽然想起什么,马上说道,“王大校和墨教授好像带吉翔去私立医院做手术来着。”
“对!”麻醉医生一拍大腿,“我就说他的手术怎么做的那么溜,原来是这样!”
“珠三角,工厂里总出事,说是一年得掉几万个手指头。手外科的那谁,说是养了好几十个20多岁的孩子,每天就是显微镜手术做断指再植。
年轻人牛逼啊,眼神好用,手术做的倍儿快!
估计这孩子也是谁养出来的转门做碎石的小家伙。”
可能吧,吴总想到。
“估计是王大校带着他去私立医院练的手术……也不对啊,王大校的水平比你高点,但高不到哪去。”
麻醉医生越想越是迷茫,勉强解释了一件事,却有无数新的疑问涌出来。
两人沉默下去,麻醉医生默默的抽着烟,脑海里都是那个一米八八高大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
“吴总,你怎么没下去?”吉翔走进来,见吴总一脸愁苦,问道。
“我……”吴总说了一个字,就像是大脑CPU卡顿了一样怔住。
“你这是……”吉翔居高临下看着吴总。
“小吉医生,你的激光碎石做的真好。”吴总涩声说道,“这几天跟我上台,你……你……教教我怎么做?”
结结巴巴的说完,吴总的脸“刷”的一下子红成了猴屁股。
“没问题,但……”
“小吉医生,就是一些小窍门,你别小气么。”麻醉医生在一边劝了一句。
“手术没问题,可是吴总,你烟叼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