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韩国仁川国际机场降落,永宗岛的秋季气候宜人,接机大厅中央有一座浅金色的三星电子手机雕塑,几乎所有从国外到韩国来的旅客,目光都给这座一人高的雕塑给吸引。
三星电子已经是韩国国民视为国民经济的象征,在飞机上,张恪身边坐着一名韩国少女,有着韩国女性典型的卵形脸型跟单眼皮,皮肤白皙,叫韩秀珠。从日本筑波市到韩国仁川,飞机上不到两个小时的航程,有一个不知道是人工还是天然的韩国美少女叽叽喳喳的相伴,还是相当轻松愉快的,但是从她离开三星的话题,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三星已经渗透到韩国国民生活的每一处角落了,张恪觉得锦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到机场后,韩国美少女有些依依不舍,颇为自告奋勇的要替张恪当导游——张恪到韩国来完全没有旅游的心思,自然要谢绝她的好意跟其他一些暗示。等那个韩国美少女见没希望的提着简便的背包离开,他们才朝行礼处走去。
杜飞对张恪吸引女孩子的魅力自然是羡慕得紧,但是他知道张恪在担心什么,他在上飞机之前还跟张恪开玩笑说李馨予说不定会赶到机场给他们接机,隔着落地玻璃窗往外看,没有李馨予分毫的身影?
半个月前,他们在三星电子的秋季新品发布酒会上如此张扬闹事,李在洙想要将消息封锁住不传回到韩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当天的嘉宾里有韩国媒体记者以及三星总部的一些高层列席,李在洙是封不了他们的嘴。
锦湖与现代半导体对外发布的消息都是明确暗示锦湖将有决定性的大人物出现此次谈判,这次谈判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将成为最终谈判——事实上将张恪要来韩国的消息半公开化了。
李馨予没有出现在机场,这个多少有些让人觉得意外。
张恪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意外,要是李馨予能出现在机场,也就能松一口气,现在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张恪看到韩国公司的负责人赵文煜跟其他接机者都在接机大厅外侧等待,张亚平小声的提醒他,站在韩国公司负责人旁边穿灰色条纹衬衫的中年男子是外交部驻韩大使陈永波,还有经济参赞肖衡。张恪倒是没有想到陈永波大使会亲自到机场来接他,大步迎出去,握住陈永波宽厚的手掌:“上飞机前叶叔还吩咐一定去大使馆拜访陈大使您,怎么劳你辛苦到机场来?”
“这是中国企业在海外第一次大规模投资投购,韩国媒体甚至都为此大篇幅的报道要警惕中国巨龙腾飞——你说我该不该到机场来?”陈永波笑着说道。外交部相对较独立,少掺和国内的那些利益纠纷,再说陈永波在韩国任大使已经多年,知道三星在韩国的受欢程度,国内能有一家企业对三星形成一些威胁,他由衷的感到自豪。
简单寒暄后,一行人都上了车,陈永波在大使馆安排了洗尘宴席。张恪让韩国这边的总负责人赵文煜坐他的车,到车上,赵文煜将一叠报纸递给张恪,汇报道:“这是韩国媒体这些天对三星电子秋季新品发布酒会上事情的部分报道,在韩国,李健熙家族的成员历来都是媒体争先报道的对象,李馨予小姐又被韩国民众视为韩国女性的完美象征……不过李健熙家族成员轻易不会让媒体接近,之前也没有什么关于李馨予的报道,这次给他们一个恶炒绯闻的机会。”
张恪翻开报纸,首先看到的报道就用了一个相当夸张的标题《韩国国民之女的中国情人》,由于当时酒会上的摄影镜头都给及时的挡住,报道上的配图只露出他的侧脸,不然他还真要考虑是不是多带几名保镖到韩国来或者让赵文煜多安排些人手……有些报道更夸张,也能看出三星集团在背后发挥了作用,将张恪在三星电子秋季酒会上的行为是刻意要炒作丑闻。
“李馨予看到这些报道会不会误会,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杜飞担忧的问。
“不会的,她会明白我的心思,”张恪说道,相处这么久,这点心有灵犀还是有的,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联系不上她,锦湖在韩国的渗透手段不可能比无孔不入的媒体更强,在如此热闹的绯闻阴影下,都没有李馨予最近消息的报道,要求韩国公司掌握到她的近况也有些强人所难了,张恪想了一会儿,跟赵文煜说道,“你跟三星电子交涉,我此次希望能与三星电子的高层有个接触的机会……”
既然找不到李馨予,那就只能直接找李健熙了,不过张恪没有把握认为李健熙会出面见他。
……
汉城汉南洞,李氏家族的一处庭院式的豪宅里。
李健熙跪坐在茶几前,茶几前也放着最近韩国媒体对三星电子秋季新品发布酒会的报道,这些报纸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眼前,李健熙手撑着大腿,缓慢的看着报道,很长时间都一吭不声。
匆忙赶回韩国的李在洙摒住呼吸,因为看不透叔叔心里在想什么,才感到心头压了巨石喘不过气来。
“多久的事情了?”李健熙语调四平八稳的问道,似乎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感触。
李在洙说道:“馨予第一次到中国去,我们就跟他闹了一些小纠纷,馨予应该没有跟他太多单独接触的机会——馨予突然决定到中国留学有些出人意料了……”李在洙还不敢撞到张恪在李馨予住所留宿的事情说出来,想着池佐秀藏不可能将事情宣扬出去,金南勇又不是多嘴的人,他宁可背上失察的指责,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故意纵容甚至拿馨予做筹码的心思。
李健熙抬头看了李在洙一眼,没有吭声,又低头看矮几上的报纸,说道:“我刚刚接到电话,锦湖在韩国的公司发来电函,有见面接触的意思,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复?”
李在洙给他的眼神看了心里发虚,心里又恼张恪这人真不知进退,他问道:“馨予看到这些报道没有?”
“怎么看不到,我又不能将她当成犯人一样锁在家里,闹出这么大的丑闻,整人家族的脸都给他丢尽了,今天甚至有好几家媒体的记者守在工厂外逮到机会问朴室长对这件事有何看法——你们在外面就不能给我省点心?”李健熙加重语气的说道。
这时候一个穿着韩服的妇女走出来,李在洙转朝她低头问候:“婶婶……”
“好了,好了,家里人不用这么繁琐,”韩服妇女挥了挥手,朝李健熙说道:“孩子说要跟中国来的这个见上一面,她会记住家族要承担的责任……”
李健熙眼睛只盯着矮几上的报纸看,过了半晌才说道:“她要怎么才甘心?要承担起责任,就不要让家族的尊严给外人践踏,让她自己去有多少媒体记者守在门外……你就不能劝过她?”说这话时,头也没有抬起来。
韩服妇女等了一会儿,见李健熙没有松动的意思,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下,也只有无奈的离开。
待韩服妇女离开,李健熙才抬起头来,眼神炯炯的盯着李在洙说道:“你们太大意了,中国方面所需要的资源,总部这边都极力供应,成绩却并不理想——你再去认真的研究这家公司,在亚洲,他们会是三星的一个劲敌!不,这时候已经是劲敌了,怎么可以还给他炒作这样的丑闻?”
……
李馨予看着妈妈进来,问道:“爸爸怎么说?”
韩服妇女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这么痴,给利用一次还不够?”
“我相信他,即使会再给利用一次,也要见面后才知道。”
“你凭什么相信他,就因为他在中国的酒会上将你跟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认为是他是什么居心?”
“……”李馨予无以反驳,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郁气,让她有种堵住喘不气来的感觉。
“既然你还喜欢上学,那就去日本吧,什么都替你安排好,最好明天就走,你不能再给你爸爸身上添烦恼了。你再给利用一次无所谓,你要考虑对整个三星的影响,我听说这家企业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三星的劲敌,我这些年来看的也多了,无商不奸,从来都不可能存在好事的——再说见了面又能如何?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终究是不能见面吗?李馨予心里想着,别人怎么就不能理解那种信任的感觉呢?那种被禁足在汉城意兴瓓珊的情绪越发的沉郁,像一滴墨滴在纸上始终化不开的感觉,总是感觉到人生的寻找不到什么希望。
尾声(1)
李在洙从李健熙在汉南洞的私宅退出来,金南勇一直在外面的车上等他,待他进车来,问道:“会长怎么说?”
“会长没有多说什么,”李在洙这时候并不清楚他叔叔心里真实的想法,推测道,“酒会上闹出这样的丑闻,又值逢锦湖收购现代半导体的液晶业务。不管那个人真实的想法是什么,酒会丑闻都实际上转移了国内媒体的视野,给锦湖收购案减弱了舆论压力,你说会长会怎么想?”
金南勇点点头,他与李在洙在中国多年,跟锦湖接触也久,对张恪的行事风格多少有些了解,虽然酒会丑闻一事让他们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是也觉得张恪没有必要亲自站出来炒作这个丑闻;李馨予住进青年公寓之后,事实上也没有跟张恪特别的亲密,这一点,他们或多或少是能看出来的。
一开始就选择了闭嘴,金南勇跟李在洙也就只能一直都选择闭嘴,总部这边会做什么判断,他们只有冷眼旁观。
金南勇还记得在酒会给张恪当众恶语训斥的羞辱,李在洙也气苦三星的手机业务在中国市场有再次给锦湖打压的势头,不管张恪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他们都不希望他会得逞,难道他们还要成全张恪跟馨予吗?
李在洙刚要吩咐司机开车,手机响了起来,见是叔叔李健熙家的电话,心里奇怪,怎么刚出来就打电话给他,转念想到应该是馨予打给他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果然是馨予的声音。
“能不能帮我联系上张恪,我给爸爸妈妈看着脱不开身……你那里有没有张恪在韩国的联系方式,我房间里的电话受限制了,朴真儿也给警告不能帮我,我不能害她给训斥,想到只有你能帮我了……”
“张恪不是一个人到汉城来的,我想他不是特意为你来的……”李在洙声音低沉的说道。
金南勇听着李在洙在那里推脱、说慌,面无表情,车子没有发动,很安静,他也能隐约听到李馨予在电话里的声音,只听见李馨予在电话拿一种让人听了很心碎的声音说话:“你心里清楚我跟张恪是什么关系……”接着就听见李在洙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话又说了一声:“安心去日本吧,说不定我很快也会给调去日本……”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安慰的意思,就看着他挂了电话吩咐司机开车。
金南勇见李在洙看向窗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便也沉默的坐在车里。
车外有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小女孩举着从寺庙或者旅游景点买来的彩纸扎的小风车,看着小女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金南勇心里触动,曾几何时,馨予留在他记忆深处也是这般印象,像是降临人间的天使,无忧无虑。想到馨予长大之后却极少有笑容,除了她令人惊艳容貌外,给人最多的还是温顺柔弱的感觉,之前就听朴真儿说馨予前两年在日本时心情一直很抑郁,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待,一直都拿家族的责任说服自己咬咬牙坚持下去。
不去细究馨予与张恪之间的关系,馨予在建邺的这两年,精神明显跟以前不同,仿佛就是脱笼的小鸟,她也许现在才知道她根本从这笼子里逃脱不出去。
谁能逃脱出去呢?金南勇心里暗暗的想着,又贴着车窗抬头看了看天空。
“对了,要是向媒体揭穿那个家伙的身份,只怕锦湖收购现代液晶业务的事情要黄吧?”李在洙突然问了一句。
金南勇没有回答李在洙的这个问题,其实三星现在还没有谁敢将李馨予当牺牲品,他不敢,李在洙也不敢,讨论这样的问题就没有丝毫的意义。
“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在洙笑了起来,似乎已经将刚刚在李健熙私宅里的郁闷驱险一空,“好像在认真讨论这件事似的。”
金南勇看着李在洙嘴角挂着的轻笑,心里又想:他莫非真想将一些事情捅给媒体?毕竟有些事情,三星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少,他要是咬住牙不承认消息是他捅给媒体的,会长也拿他没有办法。想起记忆中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子,金南勇只是心里轻轻叹息着。
……
黄昏时,下起雨来,落在芭蕉树叶上,淅沥沥的响。
窗前的几株芭蕉,都是后来改造这园子时,父亲特地吩咐人种上的,少女时期的李馨予对此颇不解,芭蕉树在汉城生长得并不好,待她开始学习中文,情不自禁的给芭蕉夜听雨的诗意语境所迷惑,心想父亲也许是为此吧。
窗前光线暗了暗,李馨予看见父亲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不理会守在门口的保镖,鼓足勇气的说道:“爸爸,为什么不能让我跟张恪君见一面?我跟他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种的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不见面也没什么。”李健熙微佝偻着身子,声音干巴巴的说道。将李健熙丢到汉城的街头,也许给当成给工作以及家里黄脸婆压榨得对生活不再抱任何幻想的普通中年男,是那个趁人不注意眼睛会瞟向地铁或公交车厢里女学生短裙下的白嫩大腿的那种中年男。
“爸爸教导我的待朋友之道,我还记得。”李馨予低语道,几乎不求父亲能听见。
“朋友!”李健熙蓦然挺直腰肢,“你知道战略策划室花了多大气力去阻止锦湖收购现代半导体液晶业务,前面这么辛苦的努力,都因为你这个韩国国民之花的中国情人分崩离析,你看看现在国内的媒体跟公众都在讨论什么……”
“他绝不是有意这样。”李馨予说道。
战略策划室是三星财团的核心决策机构。
“现代半导体金昌吉跟朴副室长讥笑说我生了个好女儿!”李健熙厉色说道,“身为家族的子女,隐情从来都不是借口,别人只会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爸爸你心里也这么想?”李馨予苦涩问道。
“……”李健熙沉吟片刻,又断然说道,“有过放荡的青春不是什么过错,过错是沉湎其中,不知返途。准备好你就去东京,有隐情,好好去跟与池佐家那位解释去!我刚刚接到东京的电话,池佐的那位,刚刚从中国回东京去,希望你能去东京散心,你不要再做让家族失望的事情了。”
望着父亲消失在雨中的背景,李馨予只觉得心头透凉,没想到还是给冷冰冰的当成棋子。
……
酒会丑闻事件客观上降低了韩国媒体与公众对锦湖收购现代半导体液晶业务的关注,毕竟没有哪家媒体知道酒会丑闻事件的男主角是锦湖的幕后掌门人,三星遮丑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自爆其丑。
不要说三星总部会有什么想法了,就是张亚平、肖晋成等人,知道张恪大闹三星电子秋季新品发布酒会的事情,也误以为他有转移韩国公众舆论的用意在内,而且效果又非常的显著,几乎能称得上妙计了。
杜飞总不能站出来替张恪解释:“这骚包宁可这笔生意谈不成,也不可能有这种心思的……”他心里同时会想,让别人这么想也好,不然唐婧她们知道会怎么想?
事实上,这时候要是有谁站出来向韩国媒体揭穿李馨予所谓的中国情人与锦湖的关系,韩国的媒体与公众视野都将聚焦到收购事件上去,就算现代半导体与锦湖达成收购协议,韩国政府部门也极可能迫于公众压力站出来在最终的审核中设置阻力。
这种担忧并没有发生,随着媒体与公众视野的转移,现代半导体承担的舆论压力大减。在张恪与张亚平、肖晋成抵达韩国汉城进行最后谈判的两天时间里,最叫人担心的工会工人集会示威也没有发生,现代半导体总部只是收到零星的工人反对收购请愿书,这已经无法动摇高层的意志。
现代半导体的管理层以及幕后的实际控制者债权人们顾虑就少了许多,在张恪抵达汉城的第三日,就迅速签署收购协议并发布公告。虽说如此大规模的高新技术产业收购协议最终还需要两国政府审批通过才最终生效,事实上只要媒体与公众没有过激的反应,为避免两国间的贸易磨擦跟外交纠纷,韩国政府对正常的商业收购行为不会设置额外的阻力。
虽然锦湖在澳大利亚的矿产投资公开计划规模就超过十亿美元,但是收购澳洲澳克吉矿业公司的金额相当的有限,无论是国内还是锦湖,还是锦湖在澳大利亚矿业投资上的主要竞争对手,都不想大肆宣传锦湖在澳大利亚的矿业投资。
尾声(2)
锦湖以爱达集团的名义收购现代半导体液晶业务又有所不同,首先是韩国媒体对此次投资进行长达半年的热点追踪,在海外、特别是亚洲地区的影响很大;锦湖今年也不再掩饰在消费类电子产业链上的动作。
爱达集团今年国内手机业务销售总额就将超过三十亿美元,业绩再分割、隐藏也无法将财务规模做到排名在华夏电子之下。既然今年注定要在电子工业百强榜上夺冠,成了出头鸟,还不如索性将声势搞搞大。锦湖在技术跟生产以及管理已经做了相对充足的准备,也确实担得起国内电子工业百强榜头名的地位。
即使韩国媒体与民众视野被李健熙家族成员李馨予情恋丑闻所转移,爱达集团将以3.2亿美元收购现代半导体旗下的液晶业务是中国企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桩海外收购案而被两国政府与民众关注。韩国知识经济部长官赴华访问期间,曾如圣副总理接见时还特意将收购案作为会见的一个议题来讨论,减弱了许多韩国政府的压力。
收购案全部以现金支付,韩兴银行等五家韩国商业银行为此次收购案向爱达集团提供1.6美元的抵押贷款,爱达集团需要另外再提供1.6亿美元的现金。除了现代半导体原液晶工厂等固定资产外,爱达集团还将获得包括4000项液晶专利技术跟使用许可授权在内的诸多无形资产;现代半导体则彻底从液晶行业退出。
爱达集团将在爱达晶屏电子有限公司的基础上成立液晶产业事务部,张亚平兼任事务部总裁,将聘用原现代半导体液晶部门总裁朴星东为事务部副总裁,收购后将保留韩国工厂,聘请原有的管理人员跟员工专门生产中小尺寸液晶屏。
与此同时,爱达集团首席执行官陈信生在建邺,在建邺市委市政府组织的招商酒会上代表爱达集团宣布将在建邺拟建显示器及笔记本电脑用的第五代TFT液晶生产线,计划投资额高达到12亿美元。
张恪本不想这么焦急就宣布在建邺投资建设液晶产业基地的计划,但是他到韩国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与江、曹两家关系密切的董简年可能到建邺来顶替罗君担任建邺市委书记——赶在罗君离开之前宣传液晶产业基地的投资计划,一方面算是给罗君的送别礼,这份招商引资的功劳仍要算到罗君的头上,另一方面是为将来可能的投资调整留些余地,就算将来这笔投资调整到其他地方或者暂缓执行,都无需对后来的市委书记有什么交待。
……
收购案签约庆祝酒会之后,张恪回到酒店房间,俯瞰着夜色迷人、灯光似海、霓虹陆离的汉城。张恪并没有那种站在众生之上的优越感,想着这座城市里有着上千万跟他一样的普通人,为着或大或小或迷茫的目标而生活着,总有种渺小的感觉。
也许李馨予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张恪心里默默想着,凝视着对面高楼楼腰间一闪一闪指示飞机避险的信号红灯,傅俊走过来,将无线电话递给他:“叶建斌叶总的电话……”
张恪将想念李馨予的心思暂时摒除掉,接过电话,问道:“怎么这时候想起给我打电话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建斌在电话说道,“证监会常务会议上,有人提出对海粟科技违规事项送交有关部门立案侦察!这个提议在会议上给搁置了,但是也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部委里终于有人站出来要跟严家对着干了……你觉得是不是董简年?”
“眼馋建邺市委书记位子、要拿海粟科技的软件园项目打击肖明建的人,也不止董简年一个,我们啊,冷眼看戏就是。”张恪说道。
“呵呵,”叶建斌笑了起来,“你说这话怪没有良心的,好像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似的,还不是你整出来的妖蛾子?”
张恪回应的笑了两声,世事如局,有时候只需要拿棍子轻轻的搅一下就可以退回来冷眼旁观了,跟叶建斌在电话里又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李馨予又浮现心头,心知这么等不下去不是个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让傅俊准备车,他要出去一趟。
“这是朴贞儿的电话……”张恪将要出去时,杜飞走了进来,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便条交给张恪,张恪在韩国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他跟着到韩国,是纯粹协助张恪处理李馨予的事情,“我想约她见面,给她拒绝,你可以打这电话再试一试……”
朴贞儿是三星电子洙式会社副社长、三星战略策划室室长朴鹤洙的女儿,朴鹤洙在三星的地位,差不多相当于陈信生在锦湖的地位。
朴贞儿同时也是李馨予的闺中密友,张恪曾在北京、建邺跟她见过两次面。
张恪坐到沙发上,照着便条上的号码拨打过去,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我是张恪,我这次到汉城来就是为了跟馨予见上一面,你不要急着挂电话,我也不会让你为难替我联络馨予,我只希望在我见到馨予之前,你能多陪陪她,我担心她情绪会不太稳定……前年在东京跟馨予见面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糟糕,所以我才到汉城来,也不想事情会闹出这么大的影响。”
……
韩国汉城深秋的雨淅淅沥沥,像是海州梅子黄时季节的雨。
听着雨滴落在车顶蓬上的轻响,张恪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夜雨中像是清幽园林似的李氏私宅,庭院内外的灯光,将夜雨照得闪亮如丝,院墙黑檐白墙,越过院墙的阻隔,葱郁的竹木探出梢头,明处或隐藏在角落里的几盏摄像头是李宅安保系统的一部分,空寂的门前,没有一个人,就像囚笼。
傅俊与翻译冒雨站到门柱前的对讲机前,跟宅子里的人交涉,过了片刻,走了回来,隔了车窗跟张恪说道:“里面说,李健熙已经睡下了……”
张恪没有说话,撕了一张便条,取出笔来刷刷刷写了几行,将便条交给傅俊,说道:“你让里面人将便条交给李会长。”
傅俊接过便条,冒着雨又走回去,借着门柱前柔和的灯光,看了一眼便条,只见张恪在便条上写道:“锦湖自有堂堂正正的手段超越三星,我今日是以晚辈的身份拜访业界的前辈,李会长莫不会希望他日冷眼傲慢相对?”
傅俊作为张恪的主要助手之一,对锦湖内部的事情知道很多,还是首次看到张恪如此明确说有信心超越三星,也许有激将法的用意在内,他不知道李健熙认不认中文,将便条巧妙的折叠起来,避免让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到便条里的内容,也没有让身边的翻译看,便条里的内容说起来也没有商业机密在,但若是给好事者捅出来,必然又要掀起舆论大波。傅俊将便条交给门内的保镖让他送给李健熙,至于说李健熙已经睡下的话那纯粹是骗三岁小孩子的。
在门外又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次跑到大门口的除了先前那个保镖外,又多了一个穿着套裙撑黑伞的年轻女子,容貌秀丽,自承是李健熙的助手,只同意让张恪一人入内。
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这样的条件对此时的张恪来说,已经是相当的粗鲁跟无礼了。
“你们在车上等着吧,我走进去。”张恪没有斤斤计较这些,吩咐傅俊跟一起赶过来的杜飞,就下了车,李健熙的女助手将伞举过来,帮着他遮着雨。
院墙里的庭园很大,弯曲不直的柏油路嵌在碧油油的草坪坡地间,淋湿了雨,在柔和的地坪灯光芒中反射出发白的亮光。
李健熙的女助手帮张恪撑着伞,出于礼节,还是落后半步的跟着,她很奇怪,来自中国的这个年轻男人真的就是最近给三星制造出那么多麻烦的锦湖的创始人?
即使三星是在会长的手中真正的崛起,不过前会长逝世前已经打下坚实的根基,三星发展到今年,已经有近四十年的历史了,锦湖却才有六年,难怪会长一直强调中国是个遍地皆黄金的国家。
领导张恪到会客厅,女助手掩上门,毕恭毕敬的坐在外室,隐约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在李会长的心里,韩国与发达国家的差距毫无改观,中国的追赶步伐日益加快,10年到15之后,韩国赖以生产的产业有可能萎缩——这种内心的焦躁难道真要李会长动用亲人为棋子来消解?”
女助手心想来人还是真不留情面,他真以为就看透会长的内心吗?竟然敢讽刺会长事实是不自信!会长也许会赶他出去吧。
“我是馨予的朋友,李会长是馨予的父亲,也许我们以这样的身份,可以继续交流下去……”
尾声(3)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像幽深夜里突然从窗外探进来的女鬼头,女助手给吓了一跳,差点要叫起来,她下意识的觉得这通电话会带来不详的消息,猛的将话筒抓起来,听着对方急促而结巴的话,猛然跳起来,抓着话筒推开门,朝李健熙说道:“会长,小姐她……”又将电话带摔到地板上,砸出很大的响声,门外的保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冲了进来。
李健熙脸色凝重而苍白拿着话筒,看见保镖冲进来,吩咐道:“准备车……”
“馨予怎么了?”张恪看着李健熙跟他女助手的神情,有不详的预感,心里异常的苦涩。
李健熙没有吭声,抓起衣服就往外走,已经有车停在门前,他跟他的女助手钻了进去,保镖阻止张恪跟过去。车子将启动,车门又打开来,李健熙的女助手走出来,跟张恪说道:“汉南洞香娘庙公寓,小姐今天夜里住在那里……本来是明天早上的飞机飞东京!”
张恪隔着车窗看见李健熙眼神里悲伤的神色,心头一颤,难道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一股难以自抑的悲伤涌上心头。
即使如此时刻,李健熙仍拒绝跟自己同车,依旧在考虑可能会引起媒体的关注。
雨淅沥哗啦的大了起来,张恪跟在李健熙的车后,在雨中,跑到大门外。傅俊跟杜飞看着门里有车出来,而张恪又冒雨狂奔出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跟在那两辆车后面,去香娘庙公寓,”张恪钻进车里,吩咐过司机,又觉得浑身彻寒,见傅俊跟杜飞都震惊而疑惑的看着自己,无力的说道,“馨予出事了……”
傅俊与杜飞皆震惊,难以置信,数月前还温顺打招呼说秋天再见面的馨予怎么会就出事了呢?虽然张恪在到汉城之前,跟他们说起来他有这样的预感,他们也没有当一回事,在他们看来,馨予即使小心翼翼的活着,她也是快乐的。
司机开车跟在前面两车疾驰的林肯之后,雨越下越大,砸在车顶蓬,噼哩叭啦的响,道路上弥漫着一种让人悲伤且绝望的气息,闪烁的车光、桔红的路灯以及从住宅写字楼倾泄而出来的灯光让湿漉漉的黑暗路面反射着惨白的反光。
香娘庙公寓眨眼就到,张恪跟在李健熙后面乘上电梯,在公寓门口的楼道看到捂脸而哭的朴贞儿,还几名保镖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外。
朴贞儿看见张恪过来,哭泣道:“接到你的电话,我犹豫了很久才过来看馨予,我真不该那么犹豫……”
听了朴贞儿的话,张恪要冲进去公寓里去,却给两名保镖挡住去路。
“他是馨予的朋友!”朴贞儿对着保镖大叫,“你们这些死人,滚开!”
李健熙的女助手走出来,让保镖们松开手,对张恪说道:“会长请你进去。”
张恪跟着李健熙女助手走进,看见奢华的客厅里沙发上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趴在茶几上签什么字,张恪进来时,他们都回头看了一眼。李健熙脸色悲伤而沉重,他旁边地上坐着一个默默流泪的韩国妇女,李健熙看了一眼卧室,让张恪自己走进去。
走进卧室,李馨予身子裹着毯子,水湿漉漉的渗出来,头发也是湿的,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的脖子上露出紫红色的勒痕,张恪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怎么哭了?”
“就担心你会做傻事!”张恪抹着眼泪,还是止不住。
“你坐过来,我帮你擦掉。”
张恪坐过来,让馨予伸手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擦掉。
李馨予挣扎着要坐起来,脖子给勒的地方痛得厉害。张恪便将脸伸过来,泪水滴在她脖子的淤痕上。
“好了,不要哭了,”李馨予伸手摸着张恪的脸,“感觉要死了,满脑子都是你,之后贞儿就冲了进来……因为满脑子都是你,觉得不应该去死啊,我都想从浴缸里爬起来了,看你们大惊小怪的。”
看着李馨予柔弱之极的脸,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张恪心里既痛又怜惜,伸手在她脖子的淤痕上,轻轻的摸了摸,问道:“疼吗?”
“不疼了。”李馨予说道,可是她脸微扭动起,眉头还是痛得皱起来,她又勉强的给张恪一个灿烂的笑容……
张恪陪李馨予在房间里说着话,过了许久,房门给人推开,张恪回头看了看,李健熙夫妇走了进来,李馨予别过脸去。
看着馨予别过脸去,李健熙微微一叹,他也没有看张恪,眼睛看着女儿脖子触目惊心的勒痕,过了片刻,才说道:“我不强求你去东京,唯一的要求,你不能回中国去!”等了许久,见馨予始终不肯转过脸来,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傅俊跟杜飞还有朴贞儿走了进来,傅俊跟张恪说道:“三星的李会长他们都坐车走了……”
张恪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空无一人,心里想:李健熙刚才的话算是交待吧?
“问过医生了,脖子上的淤痕过几天会自然消掉,不用太担心,也可以用些药膏,医生留下药方了,我让人去买了,”傅俊站起来那里说道,“……”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张恪也明白,李馨予无论是留在韩国还是去中国,影响都会非常的大,如何安顿李馨予,要张恪拿主意。
“爸爸把什么都献给三星了,我也不能怪他,只怪自己不够坚强。”李馨予这才幽幽的说了一句话,忍着痛坐起来。
“先回酒店吧。”张恪说道,这次闹出这么大的舆论风波,李馨予在汉城的住所已经是媒体记者最关注的对象,这里也只是暂时没有暴露而已,他在汉城中心区入住的酒店套房,有从停车场直达的专用电梯,可以不用担心会被媒体记者追踪,此时对李馨予最重要的是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
让李馨予坐在那里指点,张恪与朴贞儿将她的私人物品以及各类证件等收拾到一个拉杆箱里,又让朴贞儿在房间里帮馨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坐车返回酒店。
到酒店后,朴贞儿接到一通电话,说是她停在香娘庙公寓外的车给记者发现了,救护车以及四部高级豪华车随后出现香娘庙公寓的事情,同样引起记者的注意,只要记者追查下去,就会有更多的蛛丝马脚暴光,怕是明天又会有大新闻爆出。
媒体追踪不到李馨予回韩国后的踪迹,朴贞儿成了记者重点盯梢的对象,为免生出更多的是非,朴贞儿趁媒体还没有追踪到酒店之前就先告辞离开了,即使她对馨予的状况还不放心。
记者总是防不胜防,特别是有些媒体对李馨予的生活近照开价超过三千万韩元,露出一些蛛丝马脚,谁知道会有多少记者蜂拥而至?张恪也不能确信他们最后离开公寓时有没有给记者发现,当务之急就是让李馨予先离开汉城,离开这个她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就会给强烈关注的城市。
除了汉城,东京、建邺是她熟悉的另外两个城市,李健熙临走之前仍然担心媒体对馨予及其中国情人事件的关注会对三星造成严重的干扰,言明反对馨予去中国;事实上,东京跟建邺一样,馨予去东京也会受到媒体的关注,再说馨予对东京也没有期待。
张恪头疼得很,想开口问馨予她喜欢哪座城市?事实上她喜欢哪座城市倒是其次,关键要有人能照顾到她,不能将她孤零零的再丢在一个地方了;又觉得这时候问她这个问题,略有些残酷了,还是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谈这个问题。
涂抹淤伤的药膏送过来,张恪拿过去,亲自给给馨予抹在脖子的淤痕上。
过了片刻,傅俊敲门进来,张恪看他手里拿着手机,说道:“还有什么事情,不是让你说我睡了吗?”
“翟总从珀斯打来的电话……”傅俊说道,“说等你方便时回个电话过去。”
“……”张恪看了一眼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心里疑惑丹青为什么不直接打他的手机。
“翟总问了一些在汉城发生的事情……”傅俊解释道。
“哦,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张恪心想丹青不会嗅到什么吃飞醋来了吧?看着傅俊先出来,拿起沙发上的电话,觉得头痛得紧,这个电话却不得不打。
“担心我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翟丹青在电话那头轻声说道,“早就觉得你去汉城不对劲,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我就先打电话给傅俊了。把人送珀斯来吧……要不,我来跟馨予说。”
张恪觉得柔情在胸间溢开,珀斯是合适的地方,珀斯除了矿业,跟外界的牵涉极小,媒体与民众对锦湖、对三星的关注度都不甚高,再一个,馨予跟丹青、卫兰都不算陌生,她去那里,不会寂寞,但是丹青不主动提,他不能将馨予往哪里送。
李馨予疑惑的看着张恪将手机递过自己,接过手机,跟丹青在电话里说了一会儿话,临了问丹青要不要跟张恪再聊几句,丹青在那头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馨予抬起头跟张恪说道:“送我去珀斯吧。”
“嗯,”张恪点点头,有丹青照顾她,相信她能很快走过阴影,说道,“我马上让人安排,我们一起去珀斯……”又问道,“夜里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拍了拍大腿,“让你枕着睡。”
“嗯。”李馨予点点头,眼眸清澈,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房间是在两百八十米的空中,经过窗外的雨,还要过好几秒钟才能落到地面上,张恪将鞋子脱掉,靠着铜质皮垫的床头坐着,让李馨予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搂着自己的腰安心而睡,她的容颜在幽暗的光线里是那样的美。
尾声(4)
张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身子一歪也在床上睡着了,感觉有柔软的物体在轻触他的嘴唇,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李馨予那清澈的眼眸子就在眼前,她看见张恪醒来,也没有惊羞的躲开,而是凝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亲吻着你,感觉到心里的阴霾都消散干净了……”
张恪捧着馨予的脸,在她柔软之极的红唇上轻轻的亲了一口,楼下客厅里传来肖晋成、张亚平说话的声音,张恪坐起来,也没有洗漱就先走出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客厅沙发上坐着肖、张二人,问道:“大清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十点钟了,天阴着,马上要下暴雨,看窗外看不出时间来……”肖晋成亮了亮手腕上的表,问道,“你下午就要离开汉城?”
“……”张恪见窗外光线这么暗,还以为刚天亮呢,没想到已经是十点钟,这些天为馨予的事情,一直都没有睡踏实,昨天算是睡得最沉的一觉,也没有做什么梦,又问傅俊,“下午就有去珀斯的航班?”
“先去悉尼,从悉尼转珀斯……”傅俊说道。
“我先回建邺了,”杜飞在楼下抬头说道,“还有一摊子事情。”
张恪想起还有一摊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建邺市委书记的人选随时都会确定下来,海粟科技的事情,要不要在幕后推一把,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但是必须要陪馨予先去珀斯。
汉城的深秋已有几分寒意了,南半球的珀斯却恰是春季,略有干燥,却要比潮湿压得人喘不气来的汉城让人感觉舒服。
翟丹青跟卫兰赶到机场来接机,汉城发生的什么事情,她们也都知道;馨予在脖子上扎了一条色彩明丽的丝巾来遮掩脖子上的淤伤。不管怎么说,大家彼此间都有些拘谨跟小心翼翼,馨予不知道丹青、卫兰会不会真正的愿意她留在珀斯,丹青与卫兰也不清楚馨予心里还有多少阴影没有消散,怕说错话刺激到她。这样的小心翼翼维持到张恪、翟丹青、卫兰还有李馨予四个人一起吃晚饭时就完全消散了。在吃晚饭时,李馨予不经意将桌上的胡椒粉瓶碰倒,鼻子给扑出来的胡椒粉刺激到,打了一个喷嚏,结果将胸前两粒衫衣扣子绷掉,一粒打中张恪的脸,一粒落在张恪的汤碗里,就这样,李馨予先双手捧住胸部不好意思的笑蹲到地上。
入秋后的橡树叶仿佛给一把火点燃似的,站在燕归湖山北崖眺望去,燕归湖北岸的橡树园就像橙红色的海洋,渐次金色的枫树叶,给这片海洋增添了更丰富的色彩,这是建邺最美丽的秋季风景。
“四年前,我刚到建邺时,也曾站在这里看山下,那时可没有什么风景好看,湖水黄绿,泛着白沫,杂驳的民居跟工厂,还有两根突兀而起的大烟囱整天喷着黑烟,那时就有整治市容的决心,然而知易行艰,牵涉纠缠繁杂,才知道这个决心不好下,矛盾重重啊,”罗君叉腰站在北崖前,感慨万千,“锦湖进入建邺之后,这种种矛盾倒迎刃而解了……在四年前,我是无法想象眼前的美景了,真叫人舍不得离开。”
“……”张恪笑了起来,他从珀斯回来之后,中央对建邺的调整动作加快了许多,罗君还能留在建邺的日子掰手指头都能数了。
“眼前的美景也未必舍得罗书记离开啊。”王维均笑道。
罗君回头朝王维均摇头笑了笑,说道:“你能留在建邺,还能继续为这座城市奋斗,就奚落我这个即将离开建邺了的”又拍了拍姚文盛的肩膀,“你们要好好的为这座城市努力。我们比绝大多数人幸福的,人生百年,我们总能留下些痕迹来,这一点真是弥足珍贵啊;这个也是有些人始终理解不了的。”
张恪笑了笑,知道罗君话里有些人是指肖明建、胡宗庆这些人。
“你要不要见一见董简年?”罗君突然跟张恪提起这个话题来。
“也不差这几天了,”张恪沉吟片刻,说道,“也担心董简年未必愿意见我。”
罗君离开建邺后,锦湖是无法要求或拒绝谁来建邺顶替罗君的位子的。虽然还没有肯定的消息,但是董简年到建邺来顶替罗君的可能性最大。罗君也是怕张恪年轻气盛,他心里清楚,国内的官员里,能有徐学平、李远湖等人气度的,实在不多。董简年跟江敏之关系密切,锦湖此时即使与江敏之仍然保持着表面上和平共处的关系,内里其实颇为紧张,要是董简年真要建邺来担任市委书记,他要是跟江敏之联合起来,是有能力压制锦湖的。
关键这时候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将肖明建踢出建邺去,江敏之、董简年再加肖明建、胡宗庆,这个局面对锦湖来说够恶劣、够头疼的。
罗君想想张恪的顾虑也有几分道理,董简年对东海的底细应该十分了解,也许他会觉得与锦湖交好无法给他带去更实质的好处,自然对锦湖的态度就冷淡——董简年在这方面的风评不是很好,要是能有选择,罗君不会希望是董简年到建邺来顶替自己的位子。
在山间稍坐片刻,罗君与王维均坐车离去,罗君、王维均走后,姚文盛看了看表,说道:“易馨的飞机应该降落了,我答应要去机场接她……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我陪你去机场,这样显得有诚意一些。”张恪笑着说。
在张恪前往汉城再飞往珀斯期间,姚文盛与易馨回北京将婚礼办了。虽然顾易两家都有意简办,但是张恪本来是必邀的嘉宾,还答应做姚文盛的伴郎,奈何当中冒出这档子事来缺了席,还是蒙乐紧急顶替了他伴郎的位子。
张恪给别人的解释是到韩国参与液晶业务的收购谈判,百忙之中抽不出时间去参加姚文盛跟易馨的婚礼,这个解释在别人看来就比较牵强,不过姚文盛跟易馨两人能知道一些事情,也就没有什么抱怨的。赶着张恪回建邺,凑着易馨这趟航班要在建邺停留两天,他们俩决定今天在建邺补办几桌酒席,建邺这边也有许多人没能去北京参加他们的婚礼。
抬头看了看山崖尖上的斜阳,在酒席开始之前,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张恪便陪姚文盛一起去机场接易馨,下了燕归山,赶巧孙静檬打电话过来找他,便带着她一起去机场接人。
“易姐应该庆幸了,幸亏是我这个伴郎缺了席,要是新郞缺了席,可有你哭的……”从机场出来,张恪在车里跟易馨开玩笑。
“伴郎都能有替补的,新郎的替补人选更多,他有种就缺席给老娘看看?”易馨不屑的瞥了姚文盛一眼,又问张恪,“听我飞韩国的同事说,韩国那几天的报道真是热闹,什么韩国国民之花啦,什么中国情人啦,比琼瑶小说都要精彩纷呈……我还特意让同事给我带来几份韩国英文版报纸,你要不要看?”
张恪就知道娘们不能得罪,看着孙静檬转过身去要拿报纸看,他耸耸肩,蜷在座位里再不吭声。
易馨显然不想放过张恪,头凑到前面来问:“你那几天也在韩国,有什么比媒体报道更详细的内容要跟我们炫耀不?你离开韩国后,怎么又突然直接去西澳洲了?要是涉及到锦湖的商业机密,那就当我没有问过。”
“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吧?”孙静檬歪着脑袋盯着张恪看,“要是做贼心虚,那就算了。”
听着孙静檬说这话,易馨在后排大声的笑起来。
张恪只觉得背脊嗖嗖的发寒,他将李馨予安顿在珀斯的事情,还没有跟别人交待。这个也不好主动交待,想着拖一天是一天,但是大家的嗅觉都是敏锐的,不要说孙静檬了,就连易馨这个局外人都晓得不对劲。
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张恪舒了一口气,心想真是救了老命,不然孙静檬那看似甜蜜、暗藏杀机的眼神就得让他窒息了。
张恪掏出手机,见时学斌的电话,未免有些失望,他不觉得这当儿时学斌的电话能帮他解什么围,身子朝边上转了转,做出一副这是很重要电话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这时候找我?”张恪问道,心里却想:什么事情,不能等他到酒店再说?姚文盛也有邀请时学斌跟他的小女友。
“刚才王海粟打我的手机,我刚接通电话还没有说话,电话就给挂了,打回去,他的手机也就响了一声就给掐断了……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时学斌在电话那头说道。
王海粟不甘心给严文介、林雪当成可抛弃的棋子利用,曾私下跟张恪见面求援,张恪未曾答应过他什么,不过还是让时学斌跟他保持联络,毕竟能使严文介、林雪等人不自在也是张恪高兴做的。
即使没有跟王海粟直接联系,也能想象他这段时间会为了自己能脱责而拼命的搜集严文介、林雪等人的罪证,要是他的举动给严文介、林雪察觉到异常,后果自然不难想象。
尾声(5)
张恪手挤捏着眉间,问时学斌:“他打电话时,人是在建邺?”他在考虑要不要让警方提前介入,要是王海粟那边真发生什么情况,等48小时的失踪时限到了再让警方立案侦查,黄瓜菜都凉了。
“前天海粟科技在文舟市有个活动,王海粟有出席,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建邺来。”时学斌在电话那头说道。
“也许只是意外挂断电话,”张恪听到王海粟很有可能人在文舟,无力的轻叹了一口气,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王海粟遇险,不然他也无法让文舟或浙东警方提前介入,那完全是在严家的势力影响范围之内,因为这件事这时候就惊动赵阳也不合适,他在电话里说道,“我马上就要到世锦酒店,到酒店再谈这事……”
姚文盛见张恪神色严峻,问道:“什么事情?”
“倒也不大相关,”张恪说道,的确,王海粟跟他们的确是不大相关的一个人,“海粟科技的总裁,刚才给时学斌打电话,突然间挂断,现在又联系不上……海粟科技问题重重,省里、部委都要立案调查海粟科技的问题,这当儿出现这种事情,难免让人会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王海粟跟你们一直有联络?”姚文盛并不知道王海粟私下找张恪联络这件事。
“他不甘心给严文介、林雪当弃子,曾找过我,”张恪摇头说道,“你说我能答应他什么?”
姚文盛想想也是,在张恪面前,王海粟真要算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即使张恪要打击严家、打击宏信系,要利用谁当棋子,王海粟还不够份量。更何况,此时的严家、宏信系,对锦湖就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张恪不需要放什么精力在严家跟宏信系身上。
这段时间来,海粟科技头上集中了太多的或正面或负面的消息。财经媒体有评论人公开指责海粟科技的财务报告掺假、虚增利润,证监会内部也传出对海粟科技立案的传闻,虽然最终不了了之,也传出一些强烈的信号。姚文盛是清楚江敏之想查海粟科技的,但是缺乏关键性的证据支持,到现在都不见有什么大的动作,倒是华夏电子对海粟科技注资共同参加软件产业园、电子商务、网吧连锁等项目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在业内都在痛定思痛反思互联网泡沫破灭之时,海粟科技的股价却在真假难辩、错综复杂的消息潮水里曲折而上,仿佛新经济暗黑天空下的一盏明灯。海粟科技的股权虽然跟最巅峰时无法相比,但是将这样的局面维持下去,等形势稍好转些,也足以让宏信、精典全身而退。
姚文盛微微一叹,他倒不是担心王海粟的命运,这个社会本质上还是弱肉强食的。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情脉脉,却不意味着背地里没有血腥,对于有些人来说,选择哪一种手段,只会考较成本跟风险的高低,本身没有什么背景、从软件产业园项目开始就给推出当傀儡的王海粟出事的机率还真是不少。
张恪他们坐车到世纪锦湖大酒店,时学斌、杜飞他们都在那里,张恪拍了拍姚文盛的肩膀,让他去忙酒宴的事情,他与时学斌、杜飞还有蒙乐找了个安静的房间讨论王海粟的事情,也没有让席若琳参与进来。
“王海粟打电话时是在文舟,刚刚通过何纪云调了省移动公司的保密信料确认了这点;王海粟的手机现在处于关机状态,要想确定他具体位置,需要浙东省移动分公司的协助,这似乎很难做到。”杜飞将情况跟张恪简单的说了一下,能让浙东省移动分公司这种程度的协助,还不如直接向浙东或文舟警方报警,杜飞对王海粟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可能正陷入危险之中,也情不自禁的有些担忧,他说道,“正当上面跟省里都要立案调查海粟科技的问题,王海粟这时候失踪或意外死亡,对海粟科技来说,时机就太恰当不过了。”
张恪点点头,海粟科技之前的诸多问题,王海粟都是顶罪的傀儡,王海粟失踪或意外死亡,会让许多对海粟科技的调查进行不下去。又由于王海粟在第二季度时已经不再担任海粟科技总裁一职,他失踪或意外死亡,对海粟科技的影响不大,也就意味着对严文介、林雪他们的计划影响不大。
张恪也担心严文介、林雪他们会走上这一步。
“他们要是知道王海粟是在跟我们联系,会怎么想?”时学斌问道。
“这个没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还怕严文介能咬我们不成?”张恪摇了摇头,“要是他们知道王海粟是在跟我们联系,他们多少会有些顾忌;要是王海粟真的失踪或意外死亡,那就表明他们很可能知道王海粟跟我们有联系!”
“那我们怎么办?”时学斌问道,“现在报案都没有用!”
张恪摸了摸鼻尖,沉吟了片刻,跟杜飞说道:“你立即联系昆腾在线,让昆腾在线晚上就发一篇尖锐批评海粟科技在财务上弄虚作假的评论文章,具体的材料你从经研中心拿——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也不能一点事都不做……”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我跟崔院长打个电话,还是以他的名义直接发文好。”
蒙乐点点头,在王海粟的事情,他也不想表现太卑鄙。这边虽然对文舟是鞭长莫及,张恪让昆腾在线发文章让严文介知道王海粟的状况这边一直都有关注,警告对方不要玩过底线!
崔国恒跟锦湖关系,别人不知道,严文介心里是清楚的。
之后两天,王海粟就如石沉湖底没有丝毫的音信,王海粟失踪了四十八个小时之后,倒是海粟科技公司部门派人向建邺市、文舟市警方同时报的案,声称公司副总裁、网吧事务部总经理、前法定代表人王海粟在文舟参加公司会议期间失去联络已经超过四十八个小时。
作为海粟科技的高管之一,王海粟的失踪以及国内著名经济学家崔国恒在昆腾在线发表揭露海粟科技财报存在弄虚作假嫌疑的文章,使得海粟科技再次成为媒体与市场关注的焦点。
时学斌跟建邺市警方反应了王海粟失踪前手机联络他的情况,这次对寻找王海粟毫无帮助,根据文舟市警方反馈来的消息,王海粟在给时学斌打电话前一天就没有返回下榻酒店。文舟市警察检查了王海粟入住的酒店房间,未办理退房手续,私人物品都已经不在,而酒店的监控录像显示除了负责清洁的酒店工作人员外,没有其他人进其房间。
文舟市警察反馈来的消息,未必可靠,但是也没有更有效的手段去寻找蛛丝马迹了。
很可能对方明知道王海粟跟锦湖有联络还是对王海粟下了毒手,也有可能当夜在昆腾在线发文章警告的时机有些晚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无视底线的动作,令张恪异常的痛恨。
对于华夏电子有意注资海粟科技的行为,他作为局外人,是没有资格直接指手划脚的,但是肖瑞民可以。即使肖瑞民出于一些顾虑,不便公开的发表文章批评华夏电子投资海粟科技的行为,但在内部会议上态度强硬且强烈的攻击葛建德这种独断专横的决策会给华夏电子带来巨大的损失。
肖瑞民跟葛建德的矛盾在华夏电子内部公开化以及华夏电子内部对投资海粟科技的分歧并引起争执消息也迅速传扬出去,使得视华夏电子注资为最后一根稻草的海粟科技的股价就像戳破气球似的来了连续两个跌停。
11月8日,建邺的秋天已经有寒意了,张恪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飘落的梧桐树叶,席若琳刚刚打电话给他,说要带着人来见他,是王海粟在建邺工大读研究生的堂妹。席若琳在电话说她跟王海粟交往的那段时间里,都不知道王海粟在建邺还有个堂妹。
是个很不起眼的女孩子,皮肤黝黑,大学也是建邺工大上的学,叔伯家的女儿,又不是亲妹妹,王海粟跟她关系不够亲近,也不难理解。
女孩子跟着席若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黄色牛皮纸的文件袋,她对张恪说道:“我堂哥离开建邺之前,说要将这个文件袋放在我那里,知道他失踪后,我才打开文件袋是不是要交给警方,文件袋里有她的联系方式……我伯伯去世得早,除了我家,我堂哥没有别的亲人了。”女孩子看了席若琳一眼。
张恪接过文件袋,将里面厚厚一叠文件拿出粗略的翻看了几眼,跟席若琳说道:“王海粟还是对他们抱有幻想,也许他不甘心自己亲手将这个入眼迷离的幻影戳破,至少他还在享受这个幻影带给他表面上的虚荣跟体面……”心想王海粟搜集这些材料却没有及时捅出来,大概是以为自己有资格跟严文介、林雪他们讨价还价吧?他又跟王海粟的堂妹说道,“也许你堂哥现在还没有发生意外,不过需要更强力的机构介入,这些材料交给我们没有什么用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交到他手里也许有用。”跟傅俊说道,“你联系一个省政府办公厅,就说我现在有紧急情况跟江敏之汇报……”
尾声(6)
江敏之刚从北京参与一个会议回建邺,人没有在省政府,让张恪直接去新梅苑找他。
徐学平离开建邺之后,张恪一次都没有进入新梅苑,江敏之现在住的就是徐学平在建邺时住的小楼。
张恪让傅俊等人在车上等他,他与王海粟的堂妹跟着到门口来迎接的薛明楼走进来,庭院以及楼里的布局没有什么改变,看上去很熟悉,客厅里坐着几个人,除了江敏之之外,张恪就只认识江敏之的女儿江湄,还有一个中年美妇跟江湄很像,心想她应该是江敏之的妻子,朝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江敏之说道:“江省长,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当面汇报,能找个地方谈事情?”他并没有认识江敏之家人跟私人朋友的意思,跟江敏之走到他的书房,将王海粟的堂妹介绍给他认识,“海粟科技的创始人及副总裁王海粟在失踪前曾将一份材料交给王小姐代管,她通过王海粟在材料袋里留下的纸条提示,通过锦湖一名工作人员找到我,我觉得这份材料还是交给省里为好……”
江敏之将材料接过来,将材料取出来翻了翻,薛明楼端了茶水进来,他对薛明楼说道:“你通知刘副省长过来一下……”海粟科技涉及到的诸多问题,牵涉甚广,省里这边由副省长刘闻涛牵头,由省经贸委、省证券局以及省公安厅等部门协助,不过缺乏有力的证据,也没有成立正式的调查组,只是各个部门就涉及到的问题进行排查。虽然知道海粟科技存在大问题,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刘闻涛很快就坐车赶了过来,他没有想到张恪也在,一时没能掩饰住脸上的惊诧。他从江敏之手里接过材料,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些都是复印的材料,缺乏原件,从证据角度来说,就不是那么有力……能不能立案,是不是请省公安厅的同志帮助确认一下?”
省公安厅厅长由省政法委书记金国海兼任,金国海跟锦湖是什么关系,在省市两级政府都不能算什么秘密,刘闻涛此时仍然不想彻底得罪死严家,想着让金国海站出来决定是否立案,至少能将严家可能有的一部分怒火都引到锦湖头上去。
张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江敏之,问道:“江省长,你觉得呢?”
江敏之有些恼恨刘闻涛这时候还想退缩,张恪有心想让省公安厅主导侦办此案,这份材料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现在退缩了,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借口对锦湖指手划脚?
“对海粟科技诸多问题的清查,还是以省里为主,省公安局经侦部门协助,至少要有更详实的证据之后,才方便交给公安局接手,”江敏之沉声说道,“既然这份材料里声称海粟科技最近一次财务报告上的签字造假,省证监局有权调出上市公司的财务报告原件,那就从这里入手好了……王海粟的失踪案可由省公安局督促建邺市公安局加强侦查力度。”
江敏之都这么说了,刘闻涛也便不做声了,若是手里的材料反应是实,在海粟科技的事情上,严家是翻不了身的。
张恪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他领着王海粟的堂妹就直接离开,出书房经过客厅时,江敏之的妻女跟先前几个坐在客厅里的客人都在楼前小庭院里说话,张恪只是颔首示意,没有寒暄的意思,就走出了院子。
“真是好大的架子,”中年妇女看着张恪离开的背景,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跟身边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大哥,我看你真到建邺来,日子未必好过啊。”
薛明楼送张恪到院门口,看着张恪上车就折身回来,那个中年妇女径直问薛明楼:“小薛,张恪这时候来找敏之做什么?”
薛明楼说道:“是为海粟科技的案子……”没有江敏之的授意,他不能细说,只是曹知一的妻子、江湄的老板、静美国际的总裁董湘月问及这事,他也不能不吭声。
“诺,诺,敏之将刘闻涛都喊了过来,我就猜是为这事,”董湘月眉头扬起来说道,声音有些高亢,“昆腾在线的那篇文章,锋芒毕露,很有些图穷匕首现的意味,第二天多家媒体就纷纷转载;联信的肖瑞民又在内部配合强硬顶撞葛建德,加上海粟科技的高层人员眼下又离奇失踪,当下就将海粟科技的股价打了两个跌停,现在差不多成了投资机构的禁区了……”
“听说他跟严家有夙怨,严家当年从海州、从锦湖眼鼻子底子捞走十多亿,也难怪给人家记恨……”曹知一轻松的说道,“海粟科技的问题真要查下去,肖明建也就不能再在建邺呆下去了,算是给简年拨掉一枚钉子。”
“我看未必!”董湘月反驳道,也不觉得当众这么说话会不给丈夫面子,“你看他离开的样子,我就不信他真认不得大哥。”
薛明楼看了董简年一眼,虽说张恪跟董简年没有见过面,但是有关董简年将到建邺顶替罗君的传闻散播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薛明楼也不信张恪就没有搜集董简年的材料,即使没有见过真人,照片或者新闻图像总应该见过,张恪过来说完海粟科技事情就走,没有停下来跟众人寒暄的意思,也难怪董湘月会气鼓鼓的,没有受到重视啊。
“能不能来建邺,还是未知数呢。”董简年故作大方的说道,想将张恪目中无人的事情给忘掉。
薛明楼心里笑了笑,不管他是不是觉察得将肖明建踢出建邺事实上对锦湖更有利,此事已经是骑虎难下,心里想:也许张恪心里清楚跟董简年不可能走到一处去才刻意冷淡处之的吧?
这时候刘闻涛拿着材料走了出来,热情的跟众人寒暄,江敏之在后面走了出来,问刘闻涛:“闻涛要么在这里一起吃过中饭再走……”
“既然有新的材料,还是加紧处理的好,”刘闻涛见董简年、曹知一都没有挽留他吃饭的意思,就坚持要离开,说道,“我下午就将各部门的负责人召集过来,江省长要不要露一下面?”
“你确定好将时间告诉我,我看有没有时间。”江敏之说道,没有再挽留刘闻涛。
刘闻涛当初从部委到地方,是严家出了力的,虽然严家当时主要是为了方便到海州摘果子,客观上也推动刘闻涛在仕途上迈了关键的一大步;这时候刘闻涛又甘愿给江敏之驱使调查海粟科技的问题,在曹知一、董简年看来,有些两姓家奴的意味,也不希望他留下来吃饭让大家说话不方便。
刘闻涛走后,江敏之再邀曹知一夫妇、董简年到客厅里坐,跟他们说道:“海粟科技的案子有进展了,谁没想到失踪的那个副总裁之前就留下了材料,又让人送到张恪的手里。”
“说不定张恪早就下钩子等着别人来咬!海粟科技的副总裁,跟锦湖又有什么关系,偏偏要让人将材料送到他手里?”江湄在长辈面前说话也不露怯,也没有什么顾忌,就如此武断的猜测。
江湄的话也迎合了董湘月的喜恶,董湘月笑着说:“江湄还是有些看人眼光的,那个人总是不简单的。”
“未必就是如此,”江敏之说道,他也没有否认存在江湄说的那种可能性,他也不想过多的讨论这件事情,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泄漏出去,扯到别的话题上,说道,“锦湖又公布了新的投资计划,要在建邺建液晶产业基地,一期投资就是十二亿美元。之前锦湖在建邺有个爱达晶屏电子,投资才两亿多点……我研究过近期的高新产业发展,液晶投资很可能将成为一个热点。现在网络泡沫闹得厉害,也牵涉到实体产业了,各地的高新产业投资有些退热,锦湖的这个项目就比较及时啊。明年能上这个项目,就能保证明年建邺以及东海省的高新产业发展有一个稳定的增幅!”
乍听江敏之提及这个,薛明楼还有疑惑,转念就想明白过来,锦湖有制浆项止的例子在前,这时候要是跟锦湖搞差关系,保不齐等罗君离开建邺之后,锦湖转身将这么大的项目转到别处去。
九六、九七年时,锦湖都敢跟李远湖分庭抗礼,薛明楼知道江敏之未必就喜欢张恪这个人,但他是现实的,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恶而做出对己不利的决定,他岔开话题,是不希望大家坐下来只图口舌之快。
听了江敏之的话,董湘月心里多少有些不喜欢,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笑着说:“谁也没有想到高新产业会有如此暴利,不然也轮不到锦湖成名!”又拍了拍身边儿子曹虎的脑壳,说道,“多学着点,不要以为混进大学就万事大吉了,我跟你爸,谁都不能包管你一辈子,你以后想要有什么,还要靠你们自己打拼。”
尾声(7)
曹虎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现在的任务不就是读书吗?现在就教训我这个,是不是太为难我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江湄笑着问曹虎:“你们学校的那个女孩子,有进展没有?到底有没有追到手,难得你爸妈也在建邺,你也没金屋藏娇了,让你爸妈替你把把关。”
“什么女孩子?”董湘月问道。
“虎子喜欢上他们学校的一个女孩子,好像偷偷的暗恋了人家许久,我都不知道他没有追求人家呢。”江湄没良心的将曹虎出卖了干净,兴灾乐祸的说道,“那个女孩子看上去真不错,人漂亮,气质也干净,我还以为虎子早跟你们诉苦了呢?”
“是吗?”董湘月倒不介意儿子在大学里谈恋爱,她甚至希望能有一个女孩子能将儿子的野性收住,要让他放野心的性子收回来专注的读书,将来好继续家业,侧过头跟儿子开玩笑的说道,“要不要让你妈见一见?”
曹知一对这个不感兴趣,说道:“他不祸害人家女孩子就谢天谢地了,你这个当妈的凑什么热闹?”
曹虎闷头不吭声,朝江湄瞪了眼睛,江湄笑着将话题又转移到张恪身上:“要说沾花惹草,谁能比得上那个人啊!可没见谁拿这事说他什么,”又朝曹虎挤挤眼睛,“你要加紧啊,那个家伙还在东大,指不定落到人家眼里、给人家抢先下了手,你找地方哭鼻子去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安慰你啊。”
董湘月也给勾起兴趣来,笑着说:“那我们下午别的地方不去了,就去学校里转一转,小虎不说,我们说不定也能遇得上。”
薛明楼对那个穿素花连衣裙的女孩子印象也很深刻,虽然只是一瞥,有些女孩子却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突然对江湄拿这件事怂恿曹虎感到厌恶。他看了江湄一眼,这个曾经让他迷恋的女人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表现她的功利心与占据欲来,他都怀疑江湄这时候怂恿曹虎追求东大的那个女孩子也许是妒忌。
他却知道曹虎的秉性,心想这女孩子要是给这小子追上手,只怕结局不会太好,董湘月现在也只是拿这事当乐趣,不要说曹虎的本性了,以董、曹两家的世故,会接纳普通的漂亮女孩子进家门?
薛明楼有些不忍心桌上的这些人拿一种游戏的心态去戏弄甚至毁灭一个清纯的平民女孩子,他坐在江敏之身边,小声的说道:“东大这几年发生的故事倒是蛮多的……”似乎只是跟江敏之说话,却又让桌上的人都听得见。
听了薛明楼这句话,江敏之手里的筷子一停;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薛明楼话的意思,江敏之的反应引起他们的注意,转瞬时就想到薛明楼是说什么?
张恪在东大做的那些事情,其他人也许不知道,江敏之是知道的,想顶替罗君担任建邺市委书记位子的董简年是知道的,曹知一与董湘月是知道的,他们开着玩笑,薛明楼的话无疑是给他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惹谁都好,不过要想一想东大是谁的地盘。
董湘月瞬时将不悦表现在脸上,江敏之只停顿了一会儿,又夹着菜过来吃,好像就没有听到薛明楼的这句话,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董湘月脸上的不满,嚼着菜,慢条丝理的跟薛明楼说:“狮子山的风光不错,又能远眺江景,知一最喜欢,你下午一定要陪他们去狮子山看看……”
江敏之是现实的,张恪再沾花惹草,与他都无相干,但是曹家这个小子要是在东大跟张恪起冲突,他就很难脱身了;根据以前在东大发生的那些故事,曹虎要是敢胡作非为,国务委员的面子只怕不好使。
江敏之用过餐还要去省政府,让薛明楼留下来跟江湄一起陪同曹知一、董湘月夫妇以及董简年在建邺逛一逛。
……
严文介很肯定的认为海粟科技目前暴露或者可能暴露的问题都将因为王海粟的失踪而成为无法解开的迷局。事实上,王海粟不再担任公司总裁后,他的执行董事的头衔还没有解除,也就意味着所有违规操作都给推到王海粟的头上,即使有关部门要处罚,罚单也只会落到公司的头上,届时他们都抽身而走,谁还管海粟科技的死活。
锦湖的凌厉一击,完全出乎严文介的意料。
严文介认真考虑过王海粟跟锦湖众人的私人关系,很肯定是张恪进入东大之后,王海粟才与张恪有过接触,也很肯定王海粟跟锦湖众人的私人关系不能算愉快,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锦湖的反应事实上借机打击宏信。
锦湖就是一条毒蛇,不管锦湖的规模有多大,依旧改变不了其毒蛇的本质,静藏在某处,也许很长时间都不会有动静,但是等其一旦吐着信子猛窜出来,就会让人觉得痛彻入骨。
崔国恒的那篇文章还算不上多大的杀伤力,肖瑞民站出来抵制葛建德对海粟科技的投资决策才是最致命的。在全球新经济板块哀鸿遍野之际,海粟科技能走出独立行情就是在于投资者对华夏电子注资海粟科技有着强烈的预期。这种类同于重组的题材概念最受国内投资者的追捧,诱使众多的投机客来抄底,硬生生的将海粟科技的股价从谷底托到半山腰,然而肖瑞民经媒体散布出来的抵制言论严重动摇了这种预期的基础,海粟科技的股价自然就应声而落。
肖瑞民是华夏电子内部公开站出来跟锦湖合作的特例,肖瑞民选择在此时跟葛建德再次决裂,严文介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谁在背后谋划,直叫他心里愤恨难消。
严文介手死死的抓住晶莹剔除的高脚玻璃杯,看着腥红的酒液,想象是那家伙的血液一口饮尽,他努力的往自己冷静下来,走到会议室里坐下来。
“你们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严文介眼睛盯着刘奇俊跟张文信。
上周四、周五的两个跌停,直接将他们想借华夏电子脱身的计划打得粉碎,前后差不多有四十亿资金压在海粟科技的头上,解不了套,文舟那边已经感到很严重的资金压力了。
张文信看了看表,他脑子里盘旋着找什么借口离开好,王海粟的无故失踪,对他来说不可能没有一点触动,他甚至不愿意去相信是严文介在幕后搞黑手,他心里想着:生病到海外找个地方休养一段时间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只是给聘来负责电子商务网站的高级打工仔而已,可不想涉及到什么命案中去。
刘奇峻皱着鼻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就担心他们明天开盘前再抛出什么轰动性的消息来——他们掌握了昆腾在线这个国内第一门户网站,若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传统媒体也会跟风而上,会形成对我们极不利的舆论氛围。我们稍一减持,很可能股价会再次给打到跌停!”
“没有办法,你就直接说啊!”林雪没有耐心的说道,眉头皱着,完全没有平时的风雅气度,她寄托无数心血的精典,眼看着要跟海粟科技一起沉没,如何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早就厌烦刘奇峻这种装谋士的脸,每次都说得十拿九稳,每次都栽到里面爬不起来,要不是给他说动将精典拿给信通银行抵押再往外围市场投进十个亿,她何至于这么狼狈?
林雪还想厉声再训斥刘奇峻几句,手机不适时的响了起来。
严文介见林雪拿起手机的表情有异,问道:“谁的电话?”
“胡副市长的,他这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林雪疑惑的说道。
胡金星是总裁助理,就坐在刘奇峻的身边。
严文介没有说什么,让林雪先接电话,会议可以延缓一下。
“什么?省里正式成立联合调查小组对海粟科技专门调查!”林雪听着胡宗庆在电话里的传信,惊谔之余,声音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八度。
严文介也难以置信,他正当以为王海粟失踪后省里要对海粟科技进行正式调查必须考虑什么都查不出之后如何下台的问题,哪里想到联合调查小组今天就突然成立了?
“今天不是休息天吗?”刘奇峻想到个关键问题。
林雪马上也醒悟过来,将疑问跟电话那头的胡宗庆提出来,得到的回应依旧令她震惊:“什么?江敏之、刘闻涛下午紧急通过相关部门负责人到省政府参加会议,王海粟失踪之前曾将一份材料交给他在建邺工大读研的堂妹,就在今天,这份材料通过张恪转交到江敏之手里!你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材料吗?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什么材料,我们想什么对策去?联合调查小组向市局索要王海粟的失踪案侦查情况说明……”
尾声(8)
严文介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知道王海粟到底搜集了什么材料转交到江敏之手里,以致江敏之当机立断的成立联合调查小组对海粟科技采取行动。
林雪挂掉电话,脸色都煞白的;胡宗庆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听着他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想他也是惊惶失措的——谁也不知道王海粟到底搜集到什么材料。
张文信装作无意的让手里笔掉在地上,他半蹲在地上去捡滚到会议桌底下的笔,站起来说道:“约好下午三点钟回文舟,车应该到公司楼下了,我先出去了……”拿起桌上的记录本往外走。
胡金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他不知道要不要回避,但是他也关心事情到底恶化到怎样的地步,犹豫的看着严文介的脸色,他没有流露出要自己的意思,便坐在那里不走。
“王海粟接触不到关键的材料,在发现他有在私下里搜集材料,我就仔细排查过,财务那一块,他始终都没能插上手……”刘奇峻说道,他不希望大家知乱手脚。
“江敏之胆子不大,他不会简单的拿他的政治生涯冒险,在没有他自以为实足的证据跟材料之前,他不会断然决定对海粟科技采取行动……”严文介皱着眉头,担心仍有他们没注意到的角落给王海粟捅了出去。
胡宗庆打这个电话是为传信,但是能做的工作,能掩盖的问题,都已经做了、掩盖了,一时之间又怎么能想到是哪里出了纰漏,严文介心里焦躁得很……
……
11月9日,在许多人看来是非常平常的星期一,股市也是如此,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也没有让人振奋的消息。这段时间来像是倒了血霉的科技股继续萎靡不振,海粟科技在上周遭到连续跌停的打击,由于周末没有新的消息爆出,周一开盘虽然有大量的投资者外逃,但是也有一些号称涨停敢死队的投机客进入,博海粟科技有利好消息暴出,使得海粟科技的股价在低价飘摇,没有一坠到底。中午过后,国务院副总理曾如圣在东南亚合作伙伴会议上关于继续大力支持国内发展高新产业的讲话传回国内,海粟科技的股价随同整体科技股还有一波像样的飘红反弹,但是在下午两点半钟时,海粟科技的股价就像悬崖跳水一样陡然跌至跌停的谷底,令关注海粟科技的股民一眼的茫然,四处打探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迅速在昆腾在线发现一条关于海粟科技的最新简讯:
东海省今天正式决定由副省长刘闻涛牵头,从省证监局、省经贸委以及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检察院等部门抽调精兵强将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对海粟科技存在的若干问题进行调查,下午两点钟时,警方已经将海粟科技总裁、财务总监等人带走问话。
这距崔国恒在昆腾在线发表指责海粟科技财务报告造假的文章还没有一星期。
严文介坐车回到文舟时,已经心力憔悴,非常的疲惫,他素来知道墙倒众人倒的道理,只是没有想到会在他身上印证得这么快。严文介刚回到文舟家里,没等他歇一口,他甜美温顺的妻子就告诉他:“爸爸刚才打电话来了,让你回来到信通大厦走一趟!”
严文介拿出手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这是自他用手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给海粟科技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他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不清楚,听声音是怕急的。”他妻子说道。
严文介没有再问,公司的事情,他从来都不说给妻子听,下意识的觉得事情不简单:父亲想知道海粟科技的事情,可以直接让他去老宅,信通大厦是信通银行在文舟的总部——他早就疲惫不堪的神经又陡然崩紧。
作为国内唯有的两家非公有制股份银行,严宽和参与九十年代初期信通银行的创建工作,但是信通银行正式成立之后,只担任名誉董事的头衔,将信通银行里的话语权直接交给当时已经在海南楼市上展示商业才华后来又到京冿地区发展宏信建设的小儿子严文介。
作为名誉董事,严宽和除了一些礼节性的商业或庆祝活动外,几乎不会踏足信通大厦,但是信通银行的老人或者说信通银行的高层都清楚严宽和对银行的影响力,也许他的影响力只需要给信通银行行长董为文一通电话就足够施展了。
年近八旬、白头皓首的严宽和出现在信通大厦,自然引起大厦里工作人员的注意跟议论纷纷,整个下午严宽和都在行长董为文的办公室里,也不清楚是他专程来找董为文的,还是董为文专程请他过来——大家都能意识到严宽和的出现非同寻常。
果然,下午两点半钟,海粟科技陡然跌停后停盘,昆腾在线传出东海省政府成立联合调查小组调查海粟科技、海粟科技总裁及财务总监被带走问话的消息。
作为海粟科技的第一、第二大股东,宏信投资的下属子公司或关联公司及精典地产都从信通银行贷走大量的款项。即使严文介等人不明言,信通银行一些高层也能知道宏信投资及精典地产这段时间相继从信通银行贷出那些巨款是作什么用途,海粟科技的问题被彻底揭开,这些贷款的风险就增加了许多。
不过信通银行的有些高层已经习惯了严家的强势,甚至以为海粟科技的问题,只是严家跟东海省地方上没有沟通好或得罪一些人的缘故,只要严家将其在中央财政部门的影响力真正发挥出来,海粟科技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有些人却觉得到事情不简单;还有一些不是宏信系的信通高层提前知道了一些内幕消息,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用办公电话,纷纷拿私人手机与外界联络。
一脸憔悴、胡子拉渣的严文介出来在信通大厦同样引起内部工作人员的注意。这个曾经被熟悉者视为将是中国未来十年最具权势者之一的青年,此时从他的眼神、举止看不到他往昔的自信与从容,只看到他在两名保镖的簇拥下走进电梯,西服的一角还夹在电梯外。
锦湖,在文舟,甚至信通银行内部,以前都极少有人知道锦湖的存在,对他们来说,知道宏信就足够了。一周前,东大国商院院长、著名经济学家崔国恒在昆腾在线发表文章严厉抨击海粟科技财务报告存在弄虚造假问题,至少信通银行内部中高层知道崔国恒身上还挂着锦湖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的头衔,这才有消息传出来,是锦湖要搞宏信。
要知道洋鬼子胡润今年十月下旬才推出第二届大陆百富榜,估算出严文介代表的严家作为大陆首富掌握着一百八十亿的财富,除信通银行之外,宏信系实际控制的资产也在五百亿以上。
这时候信通银行的中高层都争先搜集锦湖的信息,都想知道锦湖是何方神圣,背后藏着怎样的势力,竟然要迎头殂击宏信?要知道即使在海粟科技的问题狠狠打击了宏信,也伤不了严家的根本。
只有那些早知道内幕消息的高层,这时候藏着百叶窗帘后面看着严文介狠狈的样子露出轻蔑的冷笑:严家也会有今天!
严文介推开董为文的办公室门,看到办公室里就他父亲严宽和跟董为文坐在那里,他声音沙哑的问道:“这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海粟科技发生这么大的问题,你难道不觉得信通银行有必要立即召集董事商议对策吗?”严宽和满是老人斑的脸上皱纹比平时更深,神情严峻的看着严文介,看着他一脸的疲惫跟憔悴,也知道不是追责海粟科技失策的时候,眼下有更头疼的事情缠上来。
“……”严文介意识到事态比他想象的更严峻。
不管严家想如何隐瞒,其他人又不是傻子,他近期从信通银行调出的大量资金挪用到二级市场操纵海粟科技的股价不能算什么大秘密,只要别人手里没有证据,这件事就只能算没有发生过,信通银行还能翻出手掌心不成?不过涉及到四十亿资金的问题,对于还只能算新生期的信通银行,不会等闲视之。无论是他们自己主动的召集董事会商讨对策还其他董事提出召开董事会要严家、要宏信系对四十亿贷出款项安全做出承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严文介甚至想好要怎样在董事会议上讨价还价——这时候竟然毫无动静,事态自然是比想象中要严峻。
“我想紧急召开董事电话会议讨论海粟科技的问题,毕竟宏信投资有两笔贷款是明确以定向增发的名义注入海粟科技的,海粟科技突然遭到东海省政府调查,就算是为这两笔贷款,也有必要召集董事开会研究对策,”董为文说道,“两点半钟时,你在路上,我与严老亲自分别给董事们打电话通知此事,才知道耿善学、黄克斌、黄其云、马山四人今天同时乘飞机前往北京,下午四点钟,央行有人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四人刚刚走进央行的总部大厦……”
尾声(9)
严文介有那么一瞬间脑子空白了一下,一股子寒意从背脊里直窜到心脏。在银监会成立之前,央行兼有监管国内银行业的职权,耿善学、黄克斌、黄其云、马山都是信通银行的董事股东,他们四人突然选择在这样的时机去北京、去央行,那还能代表什么事情?
信通银行作为国内唯有的两家全国性非公有制商业银行,成立的初衷一是国内的银行体制需要突破性的试验田,还有就是为了扶持国内的非公有制经济,创建的时期也考虑主要吸收国内民营资本。当时浙东省民营经济活跃,严宽和在中央财经系统人脉与影响力影响,创建信通银行时,当时的宏信建设与其他七家浙东民营企业就承担了出资的大头,将最终确定将银行的总部设在文舟。从九十年代初,国内一些有卓见的民营企业家逐渐认识到金融机构在大型集团产业发展上所能起到的融资与产业整合作用,耿善学、黄克斌、黄其云、马山等人都是当时国内著名的民营企业家,也积极参与到信通银行的筹建中去,并最终出资成为信通银行的股东。
对于这些信通银行的股东来说,他们对信通银行的要求,除了信通银行自身的快速发展,使他们最初的投资增值外,更希望信通银行能吸揽巨量的公众资金解决他们自身产业集团发展的资金饥渴问题。
资源总是有限的,当严家利用自身第一大股东与其他浙东文舟地区的股东控制信通银行的资金资源往宏信系以及亲近宏信系的文舟民营企业倾斜,自然引起其他股东的不满跟敌视。然而严家跟宏信系多年来一些处于强势,又联合其他文舟地区的股东,其他股东也是敢怒不敢言,也加上这些年来信通银行的发展还算迅速,矛盾也就没有尖锐化。
耿学善、黄其云、马山、黄克斌等人作为国内知名的民营企业家,旗下产业也是称雄地方,在中央部委也绝非没有人脉,对锦湖的背景也有相当的了解,对江敏之欲杀海粟科技立威、董简年欲借海粟科技清除路碍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加上这些年来严家跟宏信系的贪婪也得罪了相当多的人,在海粟科技被东海省政府正式立案侦察的消息早一步传到他们耳朵里时,他们就意识到一举扳倒严家的机会来了,才当即立断的相约赴京告状争夺对信通银行的控制权。
对,他们就是想要争夺对信通银行的控制权!
严文介背胛冷汗直冒,他不清楚背后是不是早就有一个巨大的巨网等着严家跳进去,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严家失去对信通银行的控制权,信通银行向宏信系各关联企业提供的累积近两百亿元贷款,将是一根勒在宏信脖子上的致命绳索,只要轻轻的一拉,宏信系诺大的资产很可能就会分崩离析。
他们太狠了,虽然这些年来并没有正面的冲突,但是严文介相信他们对严家、对宏信的积怨不会小,一旦信通银行的控制落在他们手里,等待严家、等待宏信的命运是什么,严文介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看着父亲堆满皱纹的脸,严文介说道:“爸,这次要你陪我一起去北京,我们马上就走,机场没有飞机,让他们开专机,董行长也随我们一起去……”严宽和与董为文都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才在行长办公室里等严文介过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董为文抓起话筒,片刻过后,一直严峻的脸上又像是加了一层霜:“什么时候开始了,为什么现在才报告过来?”放下电话,跟严宽和、严文介说道:“外面有信通银行极不利的流言,三点钟之后,信通银行在文舟各网点的提款人数急剧增加,起初没有引起注意,现在看来有形成挤兑潮的可能性!”
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乍听到各银行网点有形成挤兑风潮的可能,严文介的汗毛都炸立起来。他知道那些明处、暗处的敌人要用尽各种手段使严家手忙脚足不能防备。
一旦形成挤兑风潮,而信通银行的资金量又不足以应对,信通银行就很可能彻底支撑不住。到时候就算能将信通银行牢牢控制手里又有什么用?他没有想到对手会这么狠,根本没有打算给他们有一丝的机会。
就算将挤竞风潮应付过去,央行不会对如此严重的事态坐视不管,到时候根本不需要黄其文等人去北京告什么状,央行也会对信通银行进行严格的审查。
是他吗?严文介想起那张看似无害的年轻的脸,虽然视锦湖为此生劲敌这些年来,他甚至都没有搞明白锦湖到底是如何崛起的。严文介当然不会承认这点,这时候心里却有着比以往更深的挫败感,有一种要给彻底击倒的无力感。
董为文看了看墙壁上悬挂的圆钟,离今天歇业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各网点撑过今天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流言的传染是极其可怕的,也许到明天就不仅仅是文舟的网点出现问题了。比起去北京来应付黄其云等人,眼下更重要就是辟谣稳定局面,需要从同业借调足量的资金应付明天一早就可能出现的挤兑风潮,不仅董为文不能离开,严宽和、严文介也要一起留下来共同解决眼前最迫切的问题。
“文舟分行明天很可能是重灾区,我这就是给各大银行打电话请求支援;严老是不是跟省里、市里联系一下,让省里、市里帮助协调,工作相对容易?”董为文说道。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董为文对电话都有些恐惧,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将话筒抓起来,严宽和与严文介也紧张的看着董为文。董为文过了片刻将话筒放下,无力的跟严家父子说道:“省人行打来的电话,询问网点挤兑的情况……”
在银监会以及各省银监部门没有成立之前,省人行对各省市银行业有监管的职权,甚至可以根据紧急情况接管商业银行的运营。消息如此迅速的传到省人行,省人行又如此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大概是巴不得现在就让他们将信通银行的控制权交出去,再加上黄其云、黄克斌等人已经在北京,这背后的阴谋还不够清晰吗?
严文介很无力的垂头坐在沙发上,眼前的情势还不够清晰吗?不但海粟科技的问题捂不住,信通银行的问题也捂不住,也许有些问题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是这时候墙倒众人推,什么问题都将成为大问题……
……
浙东省政府协调各银行向信通银行拆借了近百亿的资金,并积极利用媒体辟谣,省人行又站出来替信通银行做信用担任,才使信通银行惊险无比的渡过十一月中旬长达一周的挤兑风潮。
且不说信通银行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流失存款超过两百六十亿,占到信通银行存款余额的18%,仅仅作为建国以来国内第二宗大型商业银行遭遇的挤兑风潮事故,性质要远比海粟科技三跌停严重,对严家的打击也比海粟科技更为致命。
在挤兑风潮过后第三天,浙东省人行正式对信通银行派驻监管小组监管信通银行的日常运营,董为文辞去信通银行行长一职,严文介也被迫辞去信通银行董事会董事职务,标志着宏信系对信通银行控制权彻底丧失。同时,央行正式成立更高级别的调查小组开进文舟,调查信通银行运营这些年来存在的各种问题……
十二月一日,浙东省委副书记、省长江晋源给中央一纸调令调到国务院中西部策委担任正部级的副主任,浙东省委副书记赵阳兼代省长一职;作为严家在浙东地区最重要的一个官场保护伞,曾经是严宽和的秘书,文舟市市委书记金立平也于十二月十二日也给免去市委书记一职,暂时调任建设部副部级巡视员;严莉华、严毅等严家在地方党政系统的人相继给调离领导岗位,这些都意味着对信通银行幕后的问题调查将彻底的深入下去。
没有人,特别是那些已经站出来打击严家、打击宏信系的人,没有人愿意给严家以喘息的机会。
早在十二月六日,东海省、浙东省两地检察院正式做出对严文介、林雪等人实施监视居住的决定……
随着对问题调查的深入,信通银行与宏信系暴露出来的问题越发的严重,初步估计,严家利用对信通银行的控制权,旗下关联企业从信通银行获得贷款余额高达两百四十亿元,其中违规违法贷款部分超过六成,而同期信通银行的贷款总额甚至不足一千亿元。
严文介、林雪利用宏信投资、精典地产从信通银行非法贷取四十亿的巨资从一二级市场违规操纵海粟科技的股价进行多项幕后交易的罪证也得到初步的确认。事实上,这项罪证是最好确认的,关键就在于有关部门想查不查的问题。
向宏信系催还贷款是信通银行的主要任务,虽然宏信系旗下企业资产总值高达六百亿之巨,但要其一下子拿出两百四十亿的现金来,无疑是要了老命。为了避免宏信系破产对地方经济、就业、社会稳定造成大的冲击,赵阳主持的省政府与省人行及央行调查小组协调后决定,宏信投资相对控股的文舟钢铁由省钢铁集团负责接管重组、宏信建设由省城建集团负责接管重组,这两大企业所失信通银行近一百八十亿贷款分别由省钢铁集团与省城建银行做信用担保。
至于宏信投资及关联企业所拖欠的其他贷款共六十亿元,信通银行将以债权人的身份全面接管宏信投资及关联企业的各项资产,直至所欠贷款全面厘清。
尾声(10)
零一年元旦前夕,有人跟张恪开玩笑说胡润百富榜就是杀猪,不然为然宏信系严家为何作为百富榜首富上榜、出现公众面前两个月时间不到就分崩离析?
张恪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他一直都有计划到文舟走一走,没想到一拖拖到零一年元旦前夕。
张恪不喜欢坐飞机,他从海州出发,从新亭借道前往文舟,才五个小时的车程,他与许思坐在车里,说着话,也不会觉得时间太长会闷。除了梁文军、王彩玲随同一起去文舟拜访王彩玲大哥王志一家外,东大创域电子商务事务部总裁及卓域网CEO马力与林冰也一同随行,还有杜飞、蒙乐等人。
张恪前往文舟是为了兑现之前他与许思答应赵梓要去文舟看望她的承诺;杜飞、蒙乐、马力及林冰等人随行,拿他们自己的话说是赶到文舟分赃去。
按照正常的做法,海粟科技要无限期停牌交易,直至案情厘清才开盘交易,但是这种做法对海粟科技的伤害是致命的,无法想象海粟科技的业务会在案情审讯期间会有很好的维持,拖上一年二年,只怕就又剩下上市公司的空壳了。不仅对其他中小投资者伤害巨大,对东海省经济也有伤害。另外,东海省科技厅、卫生厅、中科院软件研究所也是海粟科技的主要股东,他们也不希望海粟科技彻底崩溃,这时候他们唯有将希望寄托在锦湖身上。
信通银行以债权人的身份接管宏信投资及严家的其他所有产业,也接管了精典地产的全部资产及相关产业,自然也包括宏信投资与精典地产对海粟科技的股权资产。
锦湖能不能顺利接手海粟科技,谈判对象可不是严家或精典地产,而是给浙东省人监管的信通银行,张恪想着即使要接手海粟科技,也应该是东大创域接手,所以让杜飞、蒙乐负责。海粟科技最复杂的资产要算8818电子商务业务了,所以马力与林冰也随行;林冰此时已经是马力的女友,两人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
赵梓负责经营的紫园山庄位于文舟南郊的驿马湖畔。
到文舟后,梁文军与王彩玲直接住进王志家里,杜飞、蒙乐、马力、林冰等人住进信通银行给安排在市区的宾馆。张恪与许思先在紫园山庄住了一夜,第二天才进市区,让许思留下来陪赵梓多聊两天,再说许思也不愿意参与锦湖的商务活动。
中午时,浙东省委副书记、代省长赵阳在省政府招待宾馆设宴给张恪接风洗尘,张恪特意将王彩玲的哥哥王志带上,正式介绍给赵阳及浙东省其他列席的省市领导认识。王志妻子的伯父侯朝贵原是文舟市委办副秘书长,因政治派系竞争,原市委书记金立平在文舟掌权后,被排挤出文舟;新的文舟市委书记到任后,侯朝贵也同时给调回文舟担任市委秘书长,进入常委班子,王志自然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调到省里。
“严宽和、严文介两父子对文舟甚至浙东的经济、政治影响很深,这乱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进行梳理,”用过餐后,赵阳邀张恪单独饮茶闲谈,“这正是锦湖进入浙东的时机,你倒是沉得住气啊。”
“信通银行,我要说我不贪心,那是骗你的;文舟钢铁,我要说我不起念,那是骗你的;宏信建设,我要说我不动心思,那也是骗你的,”张恪笑着说道,“宏信捅这么大的篓子,跟江敏之同样立场的人最高兴了,最好能掀起全国对非公经济体发展的大反思——我能在这时候伸手摘桃子吗?心痒痒也不行!就算是海粟科技,我也要装成是给赶鸭子上架、非常的不情愿啊,其实你知道我有多情愿!”
赵阳笑了起来,他也知道张恪不是推脱,为了锦湖更稳定的发展基石,必需要有勇气舍去一些利益,不对信通银行伸手,不对文舟钢铁伸手,不对宏信建设伸手,的确是需要相当的意志力。
这倒不是说锦湖影响力不够,获得的政治支持力度不够,建国以来,公与非公的概念在相当一部分人心里已经扎了根,想想锦湖这些年的发展,也恰恰是这种不贪,使其飞速发展的同时根基稳固。
就算是此次信通银行作为债权人代精典地产、宏信投资转让的海粟科技约71%的股权,张恪也坚决拒绝全盘接受,就算是白菜价,也只“愿意”35%的股权,其他部分由东海省科技厅下属金鼎科技与中科院软件研究所接手,要跟东海省科技厅、中科院软件研究所共同接管海粟科技。
赵阳挥了挥手,说道:“锦湖今日舍得这些,他日定能几倍的赚回,只是苦了我来收拾这些乱摊子……”
“能者多劳啊,可不是要你来力挽狂澜的?”张恪笑道。
……
晚上,王志妻子伯父、文舟市委秘书长侯朝贵邀请吃饭,张恪赶在吃饭之前,从赵阳那里告辞离开,赶到侯朝贵宴请的酒店。
马力、林冰也坐车刚到酒店,坚持没要侯朝贵站到酒店门来迎接,张恪跟马务、林冰他们一起往摆宴的楼上走去。
“海粟科技71%的股权,价格都一样,性质却完全不同,东大创域接手的那部分股权恰恰是价值最低的无法流通的法人股,付出的代价却不比金鼎科技、中科院少一分钱,很多人都有疑惑呢……”马力走在张恪的身边轻声讨论他们下午谈判的事情。
“我们目视前方,对于此时的东大创域,一亿两亿的利益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张恪笑着跟马力解释,“我们这次是吃了亏,只是相对于金鼎科技与中科院是吃了亏。实际上还占了不少便宜,因为有金鼎科技与中科院在前面顶着,所以占了便宜也不会给别人说三道四。就因为相对吃了亏,在公司的主导权上,他们至少会让我们一些……因为金鼎科技与中科院接手的那一部分股权到期限后是可以直接在证券市场出售的,他们要是看着证券市场形势不对想出售套利了之,东大创域就可以逢低吸收,将海粟科技的控股权抓在手里,那样就更不用担心别人再说三道四了。对于海粟科技,我是想将软件产业园真正做起来的……”
张恪还想跟马力说些什么,突然见林冰停下来,眼睛看着前面。张恪觉得奇怪,一副看到熟人的样子,他循着林冰的视线转头看过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魏东强。
魏东强西装革履,看他的样子,出入高级酒店、气度不凡,想来他离开建邺这两年混得也相当的滋润。张恪倒无所谓,看了林冰一眼,长久以来,林冰对魏东强的不辞而别念念不忘,魏东强的绝情让她很受伤害。马力坚持不懈的追求了许久,又有共同工作的感情基础,才让她将对魏东强的那段感情放弃掉,至于放弃得彻不彻底,别人也无从得知,林冰只是有些惊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给人施了定身法术一样。
魏东强也看到张恪跟林冰了,他脸上的诧异转眼即消,换上一副让人看了很假的笑脸,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要是顾及林冰的感受,张恪都想扭头走开。
“你们好啊,没想到你们会来文舟,怎么不联络我?好歹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啊。”魏东强笑得自然些了,声音很大的说道,好像是久违的朋友偶遇。
张恪打量了魏东强两眼,心想鬼才知道你在文舟!见林冰牙齿咬着嘴唇都快要哭出来,马力瞬时也想明白眼前这个穿西服的青年是谁,他走到林冰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马力的小动作给魏东强看在眼里,魏东强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转眼又大声笑着说道:“这是你男朋友是吧?我一直都担心你呢,看来现在不用担心了——既然你们在文舟,那今晚一定要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就在这里好了,你们也真会选地方,王子酒店是文舟最高级的餐厅,在这里请你们一顿,也正好能体现我的诚意……”走过来拉着林冰的胳膊就要往里走,似乎未要请他们吃这顿饭不可。
张恪真想提醒他一声,他们也是有人请客才出现在王子酒店的,当然,他安静的站在一起,任魏东强尽兴的表演,也许是林冰的关系才让他如此失态吧?林冰在文舟乍遇魏东强是完全慌了神,给魏东强拉着胳膊,被动的跟着他往里走。马力也哭笑不得,只得跟着林冰一起往里走,张恪轻叹一口气,也跟着往里走,想起这些年来跟魏东强都算不上恩怨的恩怨,就算吃他请的一顿饭又如何,侯朝贵那边,让傅俊去打声招呼就是。
魏东强推开一间包厢的门,张恪探头看见包厢里坐着四个人。魏东强让张恪、林冰、马力跟他进去,对着包厢里已经坐下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几个在建邺时的老朋友,我请他们过来加入我们,大家不会介意吧?”
“……”包厢里有个中年胖子,眉头皱着瞥了张恪他们一眼,似乎很不高兴魏东强这么做。
魏东强将张恪推出来插嘴道:“谢总,我这个朋友,他爸爸还是东海的一个地级市市长呢,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他……”
中年胖子也许会想:东海省的市长关他屁事,不过他也圆滑之人,才挥了挥手,说道,“算了,既然是魏经理的朋友,那就坐下来。”魏东强才如释重负的拉椅子请张恪、林冰他们坐下,为了体现他的地位,他吩咐一个穿夹克衫的小伙子出去找服务:“你去让服务员添三副碗筷!”中年胖子也没有想着刻意的去讨好张恪,而是热切的跟身边一个穿西服的青年说话:“小魏不懂事,陈工不会介意吧?小董昨天跟我说陈工肯赏脸吃这顿饭,我昨天凿实兴奋了一把,吃过饭,下面活动这么安排……陈工你看还满意?”
张恪看了心想这个年轻人原来是这次宴会的主角。
那个被中年胖子唤作“陈工”的青年却没有听见中年胖子的话,眼睛盯着马力、林冰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看错人,脸涨得通红毕恭毕敬的站起来:“马总、林经理,我真不知道你们跟魏经理是朋友,魏经理也没有跟我提过你们是他的朋友……”
一桌子人都傻了眼,盯着姓陈的青年傻傻的看了两眼,又盯了林冰、马力看了两眼,还是中年胖子反应快,跳也似的站起来,过来握马力的手:“马总啊,幸会、幸会,小魏总是在我耳跟前说卓域的马力是他东大最杰出的校友,当然,小陈也不赖——这个小魏啊,竟然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我知道了,他是抱怨我给他开的工资低,的确啊,小魏跟马总是朋友,就是跟马总同一水平的人才啊,我这个总经理的位子给他坐也远远不够。敝人姓龚,申汇物流以后多仰仗马总了……”中年胖子掏出名片来往马力、林冰手里塞。
马力跟林冰都有些措手不及,谁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宏信系分崩离析之后,一直没能进入浙东电子商务市场的卓域终于迎来进军浙东的机会,姓陈的年轻人是卓域市场部浙东方面的负责人,正负责在文舟地区挑选物流合作商,没想到魏东强离开建邺两年之后会是文舟一家物流商公司当经理。
魏东强是直接傻了眼,张恪坐在那里不动声色,见魏东强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心里轻轻的叹息,也不想让他继续难堪下去,跟马力说:“都见过面了,其他事情还是交给陈工负责吧。”站起来就要走出包厢。
这时候包厢门给人从外门打开,傅俊与王志领着两个中年人走过来,年龄稍轻些的那个中年人走过来就握住张恪的手:“你好,你好,我是侯朝贵,跟王志说起恪少好多回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这位是我们文舟新市委书委秦朝阳书记,他也想着跟恪少有机会喝喝酒,我就擅自主张,将秦书记也请过来——既然恪少在这里遇到在建邺的故人朋友,那我跟秦书记就来给恪少的故人朋友敬几杯酒……”
中年胖子站起来还想将马力他们挽留下来吃饭,看着新市委书记跟市委秘书长进来要敬酒,任他再见惯风浪,眼睛也傻了,舌头僵直,想说句场面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心里在想:魏东强这狗日子,怎么会这么装孙子啊?
魏东强怅然有失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一个个衣冠鲜楚的身影,只觉得眼前都是幻影……
张恪不想让魏东强再难堪,做了请的手势,与秦朝阳、侯朝贵等人出了包厢,才跟他们笑着说:“秦书记、侯秘书长也真是的,敢劳烦你们下来敬酒,我还想着托侯秘书长介绍我给秦书记认识呢,这一顿算是了了两个心愿……”并肩拾阶往楼上走,马力与林冰自然也不会留下来。
……
夜里,其他人都住在市区的宾馆,张恪自然出市区去紫园山庄陪许思,凌晨时分,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张恪打开灯,拿起手机来看了看,见是林冰的电话,看着窗外青蒙蒙的光亮,心里奇怪,林冰这时候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谁啊?”许思也给手机震动声给闹醒,白如脂玉的手臂横在被子上,神态慵懒的问道。
“林冰,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做什么?有啥问题,马力不在她枕头边?”张恪说道,林冰跟马力都是谈婚论嫁的成年人了,外出自然也是睡在一起,他嘴里这么嘀咕着,还是按了通话键,开玩笑说道:“喂,这个点打我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不要说通知我起夜上厕所的话!”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林冰崩溃的哭声。
张恪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有听林冰这么哭过,就算魏东强绝情的离开,林冰没有这么哭过,他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天大的事情,我替你扛着。”许思也关切的站起来,竖着耳朵听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
林冰始终大哭,说不出话,过了片刻,还是马力在那头接过手机跟张恪说了原委:“魏东强跳楼自杀了!”
“……”张恪拿着手机,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东强只是小人物而已,也许是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巨大落差而选择跳楼,想想自己的前生,也不过就是一个苦苦挣扎的小人物而已。
张恪将手机拿在手里半天,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