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晚风清冷。
渐渐地,晚风中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和歌声。那音乐和歌声缥缈动听,但又说不出的哀婉凄清,刘信闻所未闻。
他忍不住问刘邦:“三叔,这是什么音乐,什么歌,怎么这么好听?”
刘邦骂道:“说什么好听不好听?这是死人出殡前的巫歌,你那死鬼老爹走时也演奏过,你就忘了吗?”
刘信忙道:“没忘!没忘!难怪听着熟悉!”
既然是巫歌,大约就是山上那户人家,不幸正有人过去,在办丧礼。
为了不被冻死,即使是人家办丧礼,叔侄俩也只能前去讨个火,烤烤衣服。找到一条上山的小路,望着火光,往山上而来。
“啊!”这一路上都表现出超常稳重冷静的刘信,终于轻声发出了一声惊呼,停下脚步。
半山上,月光下,薄雾笼罩。只见那薄雾之中,隐隐绰绰,有一群歌舞者。歌舞者有的宽袖长袍,有的却几乎一丝不挂,相同的是,脸上都是惨白,如同鬼魅。
饶是刘信唯物主义立场坚定,此时此景,也不禁有点胆寒发毛。
刘邦却脚步不停,继续前行,显然是对于这类歌舞,并不是太陌生。
这不过是楚国常见的巫歌巫舞而已,虽然眼前这些歌舞者跳的有点与众不同,但刘邦倒也不觉得太过突兀。
刘信连忙跟上去。走得近了,月色下朦朦胧胧地可以看见歌舞者们的面容,他不禁再次有点胆寒发毛。
歌舞者们个个戴着面具,全都是狰狞可怖,伴之以哀怨凄清的音乐和歌声,在这荒芜的山郊,不能不让人感觉就像是步入了幽冥。
但,要想不被冻死,刘信也只能壮着胆子,紧跟着刘邦继续往山上火光处走。
刘邦一言不发,刘信感觉到,这个未来出生入死、开创了大汉江山的三叔,此时其实也有些紧张。
好在这些歌舞者,终归都是人扮演的,对刘信和刘邦突然到来,虽然感到诧异,却也并无恶意。他们继续跳着唱着,却自动地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让叔侄俩继续往山上走。
山顶渐近,终于,看到一座屋宇,里面透出光亮。
屋宇前,一块坪地,坪地中央,生着一堆大火。
火堆的周围,坐着五六个人,全都穿着红黑相间、奇形怪状的服饰。
刘信不认得,刘邦却是知道,这些都是楚国大巫师的服饰。
这里居然同时集中了五六个大巫师。
刘邦和刘信一出现,巫师们立即都抬头看来。
“啊!”坚定的唯物主义少年刘信,情不自禁地又惊呼一生,下意识地躲到了刘邦身后。
这群巫师,有的青面獠牙,怒目圆睁,有的面如白纸,吐着长长的猩红舌头,有的却娇美异常,但在火光月色的映衬下反而更显诡异,等等,无不如鬼如魅,阴森可怖。
巫师们先是静默了一下。这个时候,刘邦和刘信叔侄俩的到来,无疑也出乎他们意料。
随即,中间那位服饰最为华丽、头上插着长羽的白面巫师,用宛如枯木朽裂的声音,说了一句:“天不亡杨学!”
刘信拍了拍胸脯。还好,对方说的是人话,虽然他暂时不懂什么意思。
接着,白面巫师霍然站起,快步来到刘邦和刘信跟前,一双鬼魅般的眼睛仔细打量。其他的巫师也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巫师们围着叔侄俩,转起了圈子,边转圈边打量着,
就像一群鬼魅在盯着猎物。
刘信才有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本来是笃信,三叔刘邦乃是未来的大汉开国皇帝,跟着刘邦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机。
可,此时此景,他从来未经历过。前世有关刘邦的小说、影视剧里,也从来没有写过。
这几个大巫师的样子,也太吓人了!
叔侄俩本来就衣服湿透,感到寒冷,此时更是心底生凉。就是见多了楚国巫师的刘邦,也不禁有些胆寒,只能强作镇定。
就在这时,白面巫师面对着刘邦和刘信,突然又发话了:“今大王称有利于国,要取汝等毛发,汝等愿意否?”
刘信和刘邦都没有什么文化,但还是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是在问他们,今天的大王以有利于国家为借口,要从他们身上取走头发等毛发,问他们是否愿意。
刘邦想也不想,答道:“不愿意!”
白面巫师眼神一亮,语气中似乎有些欣喜,道:“何故?”
刘邦道:“身体发肤都是爹娘给的,都是我自己身上有的,凭什么给别人?他今天可以找个借口说要取走我的毛发,如果我听任他来取,那他娘的明天就会得寸进尺,有一天是不是也可以取老子的首级?”
“哟哟!”听完刘邦的回答,众巫师居然一起怪叫,似乎特别惊喜。
他们又叫又跳,围着刘邦和刘信,又转了一圈,白面巫师便又问:“今大王需取汝等一手足,则赐予天下之富贵,汝等愿意否?”
刘邦怒道:“不愿意!”
白面巫师又是一喜,道:“何故?”
刘邦骂道:“他娘的,手脚都没有了,变成个残缺的人,那就算是有了天下的富贵,又怎么去享用?有女人不能摸,有钱财不能拿,那又有什么意思?”
刘信也点点头,肯定道:“说得对!健康第一,身体第一!健康是一,其他的都是后面的零,没有了一,再多的零都等于零!三叔话糙理不糙!”
刘邦伸手又想拍他:“什么话糙理不糙的,小兔崽子别乱插话!”
他是担心刘信还小,如果说错话,激怒这些巫师,反而不好。
却不知,刘信本质上是现代青年。此时,这些大巫师们认为很新锐的思想、观点,对于现代人来说,却简直就是常识。
大巫师们又是“哟哟”一阵怪叫,快速地围着他们转了一圈。
白面巫师来到他们面前,再次郑重其事地问道:“今大王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欲损天下百姓而奉大王一人,汝等愿意否?”
这一回,刘邦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怕答错。
只因为,当今这个时代,原本就是这样,一国之内,君王最大,所有的臣民百姓都得顺从君王,这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好像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作为楚国沛县丰邑中阳里的普通农户子弟,刘邦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
刘信已经代他回答:“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