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喊着恭喜而来的一群人,提着羊肉,抓着母鸡,还拎着酒坛。原来都是中阳里的乡亲。
原本还在生气的刘燸,顿时满脸欢喜,冲着领头的那个老头笑道:“老卢,你们这是做甚?”
老卢也笑眯眯的,先不答话,拉过自己身后一个胖墩墩的、头发有点卷的男子,对刘燸道:“你问问我这个不成气的混账东西!”
刘燸笑呵呵道:“绾儿,这事儿还与你有关啊?”
原来,那男子正是老卢的儿子卢绾。对于这个卢绾,刘信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刘邦交友遍及天下,但要论与刘邦的关系之近,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这个卢绾。因为,他的父亲老卢和刘邦的父亲刘燸,本来就是好友,而卢绾本身又和刘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是真正的发小。
刘邦发迹之后,只有这个卢绾,可以不用通报,随时随地进出刘邦的营帐、卧室。虽然萧何、曹参等能够因为才能过人、忠于职守而得到刘邦的礼遇,但若论到亲密的关系和被宠信的程度,都无法比得上卢绾。
到了刘邦称帝后,卢绾甚至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传递各种隐秘的旨意。刘邦对他实在是不薄,尽管他的功勋、才干远远不如张良、韩信、萧何、陈平等人,刘邦却封他做了燕王,也就是把他当做刘家的子弟一般对待。
但,这个人,却在最后关头,实质上背叛了刘邦。
这样的话,刘信对他的印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眼下他是和刘邦关系最好的人,刘信也犯不着就疏远他,和他的关系也处理得不错。
只见卢绾恭恭敬敬的,对刘燸道:“伯父,我打算和老四一起去读书。乡亲们今天正好进城,听说我和老四都要去读书,说是大好事,所以要来恭喜庆贺一番。听说您和老四都在刘信这儿,就都过来了!”
刘燸大喜。当下就把刘信的健身馆,当成了自己的家,招呼乡亲们都进来,又安排人摆酒摆饭,欢宴一番。
乡亲们边喝酒吃肉,边大肆称赞。既称赞刘邦和卢绾知道上进,自愿去读书,将来必定学业有成,又称赞刘邦平时做人大方,有了钱常常帮助困难的乡亲们,还称赞刘邦最有出息,如今成为了衙门官差,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刘燸眼里吃喝嫖赌、好吃懒做、胡作非为的不争气的儿子刘邦,如今在乡亲们眼里,却几乎成为了青年模范!
刘邦和卢绾勾肩搭背,喜笑颜开,似乎并没有把乡亲们的称赞放在心上,其实却一直偷偷地看老父刘燸的反应。
却见刘燸还是满脸嫌弃,连连说乡亲们过誉。不过那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看到刘仲似乎有点失落,于是乎,乡亲们也不忘称赞刘仲,说他勤劳肯干,最善持家。刘仲顿时得意起来,立即告诉大家自己即将趁朝廷推行实田政策之机,购买上百亩的良田。
这一来,来自中阳里的这些乡亲们,包括老卢在内,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倒比称赞刘邦的那些话,还显得更为真实。
自然,乡亲们也称赞刘信,说他少年老成,孝顺母亲,等等。刘信只是笑笑,也随他们乱说。
乡亲们还称赞刘昭,温柔贤淑。称赞刘信的母亲,守寡持家,抚育孤儿,堪称女性楷模。称赞刘邦的继母李氏,对待刘家子女比亲生母亲还好,通情达理,最是和善。
最后,自然是称赞老刘刘燸。说到底,刘家子女个个这么争气,刘家人都这么好,
刘家现在这么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由中阳里的贫困村转眼变成沛县的富户,还不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持家有道的功劳!
说得刘燸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连谦虚客气都忘了,只顾端起碗劝乡亲们:“喝酒!喝酒!说起来,我家刘仲这孩子是真的扎实肯干,信儿也不错,大方得很,有了他们俩,今后咱老刘家别的不说,酒是管够!管够!”
刘邦酒意上涌,有点不服气了,道:“爹!信儿是我带他出去才赚了钱的,刘仲买地的钱是信儿给的,要说这真正为老刘家扬眉吐气的,可不是您老,更不是刘仲和刘信,而是我吧?”
刘燸一听,顿时转喜为怒,拿起酒碗,就朝刘邦砸去。
刘邦连忙躲过。这对冤家父子,眼看着又要上演全武行,乡亲们劝也劝不住。所幸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在喊:“刘邦!沛县发现刺客行踪,所有官差紧急到衙门集合!”
听到“刺客”两字,包括刘燸在内,现场所有喝了酒的人,酒意顿时全醒。没喝酒的人,也顿时警觉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有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兰池试图行刺秦始皇。虽然秦始皇是上天之子,百邪莫近,根本就不可能被杀死,但刺客如此胆大妄为,还是令人害怕。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朝廷这次通缉刺客,力度空前。抓捕刺客有功,会一下子就得到荣华富贵;但如果对刺客知情不报,那可是要诛灭九族的重罪!这,让沛县所有的百姓,对刺客都特别警觉。
刘邦十分得意,在刘燸和家人们既自豪又担忧的眼神里,匆匆离去。卢绾要看热闹,也想给刘邦做帮手,不顾老卢喝止,也跟着去了。
刘信却没有动身。他知道,在母亲这种普通妇女眼里,刺客是很危险的,自己如果也跟着刘邦去的话,又会惹母亲担心。
当日不辞而别,跟着刘邦去了魏国,害得母亲日夜忧心。那时是刚穿过来,对这个母亲的感情还不深。现在,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再让母亲担心了。
没有了刘燸和刘邦的冲突,这顿饭又吃得欢快起来。直吃到午后,大家才带着刘家从此兴旺发达、幸福生活的无限想象,离开了健身馆,回丰邑中阳里去了。
人一走,刘信母亲就忍不住唠唠叨叨,众人吃得太多。
刘信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是小气,只是节俭惯了,心疼自己而已。果然,母亲抱怨归抱怨,面上却并无多少不快之色,反而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是啊,除了刘伯去得太早,现在的刘家,似乎一切都越来越好,蒸蒸日上的幸福日子,就在眼前。
刘信当然知道,这种幸福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有必要去戳破全家人的美好希望。
他又叫来单父圣,让他收拾宴后残局。这时,突然一个刘信似曾熟悉、特别动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请问,这是神勇武士刘信的府上吗?”
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虽然风尘仆仆、挺着大肚子,却依然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立在了门口。
刘信一眼认出:张耳的夫人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