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哲笑道:“果然连薛总管如此人物都没主意么?”
薛牧也摇头笑笑:“若是换了我薛牧,那便管它娘的,我自饮酒长歌,偎红倚翠,恣意平生,天下事江湖事关我何事?可宣侯英雄之士,胸有大志。大道当前,自不会学薛某退缩,想来自己已有主意,何必问我。”
宣哲奇道:“我有何志?”
“心中无道者何以洞虚?”薛牧悠悠道:“宣侯与夏侯总捕志同道合,有威加海内之志,廓清环宇之心,所以甘居其下,合作默契。那么管它形势怎么变,继续做下去就是,宣侯投身朝廷,为的是心中之道,从来不是为了他姬青原。”
宣哲抚掌大笑,举杯敬道:“夏侯总捕还真没白与阁下相知一场。”
旁边岳小婵扮了半天乖巧,终于忍不住酸溜溜道:“只要是个女的,他都相知。”
“怎么说话呢,如今我与宣侯岂不也相知?”薛牧笑道:“宣侯也是一时烦闷,找人倾吐罢了。姬青原还真能对宣侯怎么着?他朝廷现在这点实力,要是缺了宣侯一系支持,更是弱成球了,他只要不蠢也不会自毁长城。”
“长城是什么?”宣哲顺口问了一句,倒也不认真,反正意思大约能领会。没等薛牧回答,他自己就道:“姬青原确实也不容易。夏侯总捕说得没错,当初天下洞虚者寥寥,朝廷供奉堂、内卫、六扇门,强者众多。加上神机门等支持,算得上实力鼎盛,事情相对好做。可到了各家洞虚纷起,个人实力凌驾太多,朝廷这实力忽然就变得不够看了,他的日子也难过。”
“呵呵……”薛牧悠悠道:“给这人扯个后腿,给那人搞个内乱,就是他的实力平衡之术了吗?知道的说他是打压武道宗门,不知道的以为人尽敌国呢,当皇帝当成这德性……你看着吧,他阴谋扯问剑宗后腿的事,现在问剑宗知道了,自然门狂沙门正愁和朝廷作对找不到支持,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宣哲沉默。
薛牧又道:“也别怪我薛牧坏事。便是没我薛牧,就算这事让姬青原做成了,问剑宗名声尽丧、底层离心、同道排斥,那又如何?人家强者如云,对宗门还挺有归属心的,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大不了真的占山为王做强盗,神枪门最多在朝廷扶植下取代了他们的地位,难道还真有本事灭人家门?想得美呢。到了某一天被现端倪,那时候剑侠一怒,人尽缟素,我怕姬青原睡觉都要躲在战偶肚子里。”
宣哲咧了咧嘴,没反驳。这事虽然事先他是看不透,但结合夏侯荻的暗示到了如今也该明白了,夏侯荻内心就不同意她父皇的做法,只是身份所限反对不了,也不可能自己去扯父皇的后腿,也就只能暗示他旁观便是。
“所以问剑宗会和朝廷作对吗?”宣哲只能这么问。
“便是我不说,剑璃也肯定不会参与……她现在内事为重。”薛牧笑了笑:“从这个角度看,其实我插手对朝廷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宣哲苦笑了一下,如今问剑宗对朝廷的观感必然已经跌落谷底,如果薛牧真能劝止他们不掺和,说来还真算好事才对。至于后患……眼下谁顾得上那么多……
“算了,不提这些。”宣哲举杯道:“饮酒赏雪,暂忘俗事也好。”
岳小婵去添酒,现酒快没了,转头看看罗千雪拿个酒还没回来,便起身道:“我去看看那丫头死哪去了。”
一路飞奔到聚剑堂,却不见罗千雪。扯住个守卫问了问,只知道慕剑璃在偏厅和人议事,罗千雪之前来了又走了。岳小婵挠挠头,自顾去了偏厅,倒也没人拦她。
进了偏厅,各家宗主都在私下议事,有人是互相交流,有人和问剑宗各堂长老交流,而岳小婵一眼就看见了慕剑璃,她正在和冷竹说话。
“朝廷总督阴谋下绊子,拖累贵宗资源,败坏贵宗名声,如今看来已经确凿。”冷竹眯着眼睛问:“慕宗主可有什么想法?”
慕剑璃平静道:“敝宗诸事纷杂,暂无外事想法。不过晚辈也想劝劝冷宗主,你我杀贪官污吏也就罢了,若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妄起兵灾,则有违正道宗旨,还望三思。”
冷竹点了点头,淡淡道:“朝廷势力想要覆盖沂州,我自然门分一杯羹,算不算为敌?”
慕剑璃沉默片刻:“剑璃不知。”
冷竹转身而去:“沂州东临问剑宗,只要贵宗不插手,那便好说。”
慕剑璃追问了一句:“沂州北边呢?”
冷竹脚步顿了顿:“云千荒怕是要拥荒漠割据了,管他呢,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区别。”
看冷竹远去,慕剑璃叹了口气。号称同气连枝的正道八宗,都成什么样了……怎能说没什么区别?
不对,区别还是有的……云千荒找了上来,开口就是一句:“敝宗欲与问剑宗全面交易,慕宗主意下如何?”
慕剑璃呆了呆:“什么是全面交易?”
“民生物资,乃至于食物饮水,任何方面。”云千荒淡淡道:“贵宗可做中转,向中原流转……总之不会亏了贵宗。贵宗若是不愿,本座自找纵横道便是,想必许不多会很感兴趣。”
慕剑璃叹了口气:“一鼎之争,何至于此,那鼎本来就不是我们的。”
云千荒摇摇头:“鼎究竟是谁拿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在于这件事里姬青原的态度,他派人与冷竹和解,却无一字问我狂沙门。既然我狂沙门在他眼中无关紧要,那便无关紧要吧。”
慕剑璃也摇头道:“你我秉持的本是公义。而无论是争鼎的前因,还是鼎的归属,乃至于姬青原偏颇的对待,都不应该影响到我们的本心。狂沙门历年来斩沙盗兴绿洲,护佑一方,为的难道只是争一口气?”
云千荒沉默。半晌才道:“慕师侄剑心依旧,本座很佩服。以慕师侄之见,莫非此事就这么算了?”
“剑璃非善谋者,只是不希望云宗主被一时之气遮蔽了视线。你我两宗素有交情,实不愿见那样的一天。若是云宗主想要参不同鼎,那我问剑宗生死鼎让云宗主参详数日,也无不可。”
云千荒动容,看了慕剑璃半晌,忽然一揖:“慕宗主是真人。这事本座会再三思。”
云千荒似乎是颇受触动地离开,慕剑璃静立片刻,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岳小婵的脑袋忽然从她面前钻了出来:“我忽然在想,你这样的人,如果薛牧要你去做坏事,你怎么办?”
慕剑璃偏着脑袋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如果薛牧会逼我做坏事,他就不是薛牧了。”
“可薛牧自己是会做坏事的,你如果知道了呢?会斩妖除魔吗?会离开他吗?”
“他有底线,能坏到哪里……有些时候他比许多正道还正道,只是人们觉得他行事邪性,看不清本质。”慕剑璃轻声道:“再说了,就算他真做了坏事,我也只是个凡人,我也会偏心的啊……小婵。”
岳小婵叹了口气,幽幽道:“想讨厌你,可讨厌不起来,真是让人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