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晋王的处置下来,消息多多少少就还是传出去了。向来韬光养晦的晋王居然也做这种事,知道的人还是议论了几日。等杜仲春跟工部交接完,晋王也已经呈上去第一封省罪书,而去调查陆瞻那日去向的侍卫也回来了。
“世子那日上晌进宫陪皇上了,出来之后确实也到过茶馆附近,而后就去了宋家,在宋家留了饭。不过此前郁佟氏下手的过程里,并没有现世子有参与。都察院那边现已经查出经过,郁之安早前收到消息后便让佟郁氏与打小就相识的宋湘帮忙引见胡大人,宋湘两次都没答应,反而扫了郁家夫妇的脸面。郁家夫妻回家后生出不和,郁佟氏便出了这个主意,要把庞先生踢走,同时又向宋湘实施报复。”
“庞昭收的信又是怎么回事?”晋王道,“我听说郁佟氏并不承认冒充了邢御史?”
“她的确不承认,不过她也确实着人送过好几封信到庞先生处,所以,冒充邢御史的是不是她,都察院都不会放过她。”
晋王抿唇默语。
杜仲春道:“那日宋湘来的及时,且她是被郁佟氏针对的人之一,却最终被证明进了屋的女子不是她,在下以为,这信十有八九就是她递的。她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这个阴谋,于是顺水推舟让庞昭陷于其中,又让人假扮了自己!”
晋王抬目:“不管是不是,她先是有斗俞周两家之勇,后又有化险为夷之才,都不可小觑!”他看向杜仲春:“靖安王的婚事妥了,也该给世子议婚了!”
杜仲春微顿,随后俯:“是。”
……
郁家这事儿最终以郁之安被革职收场。佟彩月是个妇人家,罪责就一并归到郁之安头上了。
郁家这些日子不是扯皮打架,就是愁云惨雾一片。宋湘没事儿也往佟家郁家附近遛达遛达,听来不少有趣的事,比如说那日回到家后郁之安就闹着要休妻啦,佟彩月接着就把檀雪打断了一条腿啦,又比如佟家郁家两边亲家打起来了啦。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皇帝对此事的态度。皇帝夺了晋王差事,紧接着没两日,萧臻山就收到了吏部的委任令? 让他执着文书前去都察院任职。萧臻山是夜便请陆瞻与宋湘出来吃饭,要“重重地感谢”他们二位。
陆瞻只身赴的宴。
宋湘之所以没去,是因为终于收到了外祖父郑百群身边扈从的来信? 被告知翌日他就会到家。
晚饭后宋湘与郑容给外祖父安排的住处做了最后的清扫? 便就在房间里被郑容逮到问起了晋王府的事。
虽然陆瞻身世背后的事情挺复杂也挺机密的? 但经过了多日的思索,宋湘还是决定跟她说明白。
这席话就絮絮叨叨说到了夜深,郑容从正襟危坐到惊掉了下巴? 前后也不过片刻之久。“难怪你们要对付庞昭? 原来是父子变成了仇人。”说到这里她道:“那你跟陆世子还能成吗?”
宋湘正想着切身危机呢,冷不丁被她这么一说,简直无语:“我跟他到了成不成的那份上吗?”
“怎么没到?你最近不是对他越宽和了么?”郑容想了下? 又如被刺激到了似的:“你莫不是想到他来日离了晋王府连安身立命都成问题? 所以不肯?”
“越说越没边了? 我是那种人吗?”宋湘翻了她一眼。
“那就好? ”郑容道? “他都这么可怜了? 你可千万不能抛弃他。一个人身负血海深仇,然后又被心爱的姑娘抛弃,来日是很容易就走上歧途的。尤其他还是个文武双全的皇孙,你要为大梁的天下太平着想。”
宋湘又白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他心爱我?”
“这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你母亲我别的方面不行,看人还是准的? 你看他对你只差没把言听计从几个字写脑门上了? 他心里就是有你。”
宋湘环臂沉脸:“那有什么用?我可不会犯傻了。”
再说了? 他对她“言听计从”? 究竟是不是“心爱”,还是因为内疚,谁知道呢!
郑容屏息看她半晌? 撂手走出门去:“有本事回头你外祖父来了你也这口气吧。他可不像我,由着你这么挑三拣四的!到时候你再嘴硬,他把你硬许给别人我也不管了!”
“哎——”
宋湘慌得追出去,门外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说到外祖父,宋湘一身的神经能立刻绷起来——郑容的性子有一大半肖似郑百群,没有继承到的那一小半,便就是郑百群身为武将以及当家人的说一不二了。
她记得上次外祖父来看他们时还是父亲过世不到半年的时候,他听说他们一家孤儿寡母过的可怜,便二话不说到了兴平,把他们家养的十只母鸡一股脑儿扎起来装入袋,要带着他们去山西!
最后还是郑容以这一去便连宋裕留下的家产都不能给宋濂保住为由,好歹留下来了。
回头他来了,郑容要是把事儿说给他听,那她岂不是得头疼了?……
夏天天亮的早,天边鱼肚白变成层层的云彩,城门就吱呀着开启了。
等候在城门外的乡民鱼贯步入,拉开了京城喧闹繁荣的一天的序幕。人群中有一位蓄着络腮胡子的年过花甲的壮汉,坐在马车前辕上,睁大着一双锃亮的双眼睛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街景。同车的两位家丁模样的人,看上去反倒比他稳重的多。
“好些年没来京城了,没想到越热闹了!”壮汉捧着大肚子,眉飞色舞地像个小孩儿,“我闺女真能耐,在这样的地方也能活下来!”
右边车辕上挨边坐着的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瞥他一眼,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活似姑太太要活个命还挺不容易似的!人家勤快又能干,还有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怎么就成活不下去了?”
壮汉被怼,梗直了脖子:“勤快能干有什么用?眼光又不好,我那女婿也太短命了些!”
妇人抿紧唇,半日后似是忍无可忍道:“您要是想在宋家多待些时日,嘴上就学乖些吧!您怕是不记得,姑太太可最烦人家说姑爷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