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迟疑了下,往里屋走去。
还没有女主人的屋子里充满着富贵少年的生活气息,她忽略感受到的所有一切,硬着头皮打开他的衣橱,找出件深色衣袍在身上比了比,沉气道:“太长了,你找件太监的衣裳来。”
陆瞻走进来,接来看一看,又弯腰蹲下来找,一会儿翻出件小些的,一看就是从前他身量还小时他穿着的衣裳。
宋湘接在手里,比了比,这还差不多,便眼神示意他出去,放了帘子,把衣裳迅速套了上去。
陆瞻还在外头站着,看到走出来的她,他说道:“走吧。”
重华他们先行,宋湘随在陆瞻身后,一路顺畅上了马车。
“直去南城吗?”宋湘问。
“直去。”
陆瞻言简意赅,抿上了双唇。
从晋王处出来后他还没有说过几句话,这份沉默使得他与往常十分不同,宋湘知他心里定有磕绊,一路上也无语,心思只放在晋王妃的去处上。
晋王妃虽然问过他南城宅子的地址,但她分明是去的杨家,她想不出来陆瞻哪来的信心认定王妃一定在宅子里?作为晋王和晋王妃的儿子,他是否察觉到了别的什么?
夜里街道人少,胡思乱想不过片刻工夫,马车便稳稳停在了棋盘胡同的这座大宅子前。
围墙内的灯光已经证明陆瞻的猜想对了一半,宋湘看了眼他,先下车,把门叩了。
皇帝走后的宅子又恢复了安静。
晋王妃已经坐回椅子上,英娘给她端来了茶。她捧在手里,也不怕这滚水烫手心。
“果然皇上已经猜到了,却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
晋王妃望着地下,定定道:“已经到了这步,就不能想那么多了。他什么都想到了,只是不敢面对后果。不然的话他不会让卢崇方去查这个案子敲山震虎的。
“可瞻儿需要这个后果,死去的人更是需要。我们之后得双管齐下。”
英娘轻抚着她后背,无声安慰。
刚说到这儿,景泰来了:“禀王妃,派回王府的侍卫回来了,说是世子正朝这边赶来!”
“瞻儿?!”
晋王妃惊讶未及说话,院门外已经传来了动静,有人快步进来:“禀王妃,世子与宋姑娘在外求见!”
“世子!”
话音落下,外面已有人慌乱出声,紧接着脚步临近,陆瞻气宇轩昂走进来,他身后还有一人,作男装打扮,却俏丽非常,正是宋湘。
这片刻怔愣的当口,陆瞻已到了堂前。行动的迅速使得他看起来有着异于往常的气势:“儿子没有猜错,母妃果然在此地。”
晋王妃移开目光,看向宋湘:“你们都来了?”
宋湘上前行礼:“拜见王妃。”
晋王妃颔,挥手让英娘他们下去,坐下来道:“你们也坐吧。”
宋湘看了眼陆瞻:“前番王妃同宋湘说,只要查到了坠马案的凶手便有些话可告诉,方才我与世子前往王府,应该是已经得到了答案。不过这个答案,宋湘认为王妃心中也早就有数了。”
晋王妃道:“所以你们为什么会找得到这里?”
宋湘看向陆瞻,没说话。
陆瞻道:“您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还推动事情走到这一步,势必不会在这当口撂手不管。
“外祖母纵然是真有不适,凭您与杨家多年来不温不火的关系,您也不可能会在杨家呆到夜半不归。所以您不可能真的在杨家。何况,就连父亲也在怀疑您。
“母妃临去之前曾向我打听过这所宅子。我想除了这儿,您不会有别的去处了。”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桌上另一副茶盅,又道:“我若没猜错,母妃来此,是来会客的。”
晋王妃凝神听着他说话,末了她点一点头:“你果然很细心了。”
“儿子再猜,母妃见的人莫非是皇上?”
晋王妃微顿:“何以见得?”
“能够令母亲及时打断话头离开的绝不会是会寻常人寻常事,此外,知道我这这宅子,并且还用过它的只有皇上。不光如此,我还猜想,皇上是因我重提坠马一事才有的这次传召。”
在晋王妃的心里,陆瞻一直都是个天真纯善的少年,也因此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做到心里有数,但眼下这般寸步不让步步进攻,却让她招架不能,也无暇招架,她甚至需要重新调整思绪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她缓吸气,抿了抿唇:“是这样。”
“那你们说了什么?”
晋王妃望着他,目光深幽:“坠马的案子查到现在,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陆瞻双目微敛,别眼看向它处。
“是不是充满了困惑,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你的父亲会冲你下手,是不是给自己找出过无数个理由,想解释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干的?
“你这么急着来找我,还是想从我这里找个答案,希望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吗?”
陆瞻咽了咽喉头,眼眶泛红了。
“可是孩子,我要让你失望了,你查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人证物证,但却有合理的猜测。”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父亲。”
晋王妃的语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但陆瞻退后半步撞到了椅子,屋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响起了突兀的声响。
宋湘稳稳压住了椅背,也屏住呼吸往晋王妃看来。
虽然这个答案委实让人震惊,但倘若这是事实,一切不解之处反而就顺理成章了!
她又蓦然想到自己或许不应该留在这场合,深揖之下就要出去。晋王妃却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你留下。”
宋湘看着陆瞻,一时说不上什么心情。被自己信任尊敬的父亲下毒手,已经让常人难以接受了。
结果这个父亲居然还不是生父,那十几年的父子天伦居然都成了假的,这让人怎么受得了?
她深吸气,最后还是留在了原地。
“我不相信!”陆瞻睚眦欲裂,“从我记事起,他对我比陆曜陆昀他们都要好!他二话不说把我立为世子,我的功课他也时有关注!
“他也许没有时间对我嘘寒问暖,也许后来也对我做了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可那些年他能力之内能为我做的都已经做了,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父亲?!
“您是为了安慰我,想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被父亲谋害的事实,所以才这么说的对吗?
“你在骗我,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或者他是有什么利益上的考量才要舍弃我,绝不会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孩子!
“您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我说的对不对?!我不是没有爹也没有娘的,是不是!”
他嘶声抓住了王妃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