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早年戌边,攒下赫赫军功,这与金枝玉叶、并且还长他一辈的长公主看上去是不搭干的。就是靠祖荫维持身份的萧家也与威远侯不是一路人。
陆瞻实在想不出来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梁子,他问:“她是什么神情?”
宋湘跟胡俨在太阳下站了会儿早已口渴,抬脚往厨房走,察觉他跟在身后,便边走边道:“她提到威远侯时咬牙切齿。当然后来我也去打听过,却什么线索也没有打听到。
“听当时长公主的话意,若是萧家声势仍在,这梁子便结不下来。所以我猜想长公主一门心思要培养萧臻山成材,应该有一部分原因是冲着威远侯府去的。”
陆瞻跟着她到了厨房:“莫非威远侯得罪过她?但这件事为何我们却不知道?倘若威远侯有得罪之处,长公主没理由不求助皇上。”
“这就得你去查了。”宋湘取了杯子,放入茶叶,转身去提炉子上的水壶。
炉子上还有火,壶柄烫得很,她伸手去拿布帕,这边厢陆瞻却已替她拎了起来——常年练武的男人,手掌难免皮糙肉厚些。
“怎么沏?”
他拎着壶立在那里。纵然他皮厚抗烫,沏茶这种活计他却不会。
宋湘接过来,一手压住壶柄前方,一道浑白沸水便稳稳当当注入了茶杯。
陆瞻仔细看着她动作,说道:“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前世萧臻山入了军营,也没见跟威远侯府有冲突。”
宋湘坐下来,淡淡吹着浮茶:“不知道也正常。你过得像个鳏夫,内宅这些风吹草动如何到得你耳里。”
两个人没有交流,她前世纵是知道这些又能如何?在完全不知他想干什么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陆瞻默然。
前世他不光对内宅之事所知有限,连与宋湘这样坐下来交谈都绝未有过,可想而知他错过了多少信息。
不过他也并不感到多么惊奇,豪门权贵个个府上都有秘辛,既然连陆昀都能冲他下手了,那么两家豪门之间结下梁子也不算什么了。
“多谢你告诉我。”他由衷道。
宋湘没理会,顺手取了把豆角过来折着。
她说这些又不是为他,不过是前世之仇搁在这儿,她自己没有地位优势找出仇人,而他却拥有天时地利,因而站在情理的份上出点力罢了。
陆瞻换了话题:“这时节竟然就有豆角了。”
宋湘抬眼瞄他。
陆瞻有点不好意思:“我对你做的炝豆角印象深刻。”
宋湘撇眼,一下下地撕着豆角棱。梨花走进来,缠着她的脚转来转去。她看了看它食盆,倒了些水在盆里,摸摸它的头,它便低下头吨吨吨地喝起来。
陆瞻心想,这狗子可真幸福。
……宋濂带着胡俨在村里头转了一圈,太阳下山的时候就回转了。
陆瞻惦记着去了通州的杨鑫该回来了,便就起身告辞。
胡俨问宋湘:“今日叨扰了,你什么时候再进城?上我们家吃茶。”
宋湘客气两句,目送他们走远,进到院子里回想着陆瞻说过那些话,前世的人情网又在脑海里铺开了。
借着世子妃的身份,她参与过不少应酬,当时被外面的闲言碎语逼得她在人群里苦练察言观色之术,因此窥破了许多秘密。
长公主的秘密就是她御花园闲逛时无意间听到的,至今长公主提到威远侯时的神情她还记得清楚。
但是长公主与威远侯又差着辈,加上没有线索,她实在也没参透他们之间为何事结仇。
站在前世孩子们母亲的立场,她当仁不让是要站在陆瞻这边的。
陆瞻若能争取到长公主,那就等于多了个萧家为助力,但是否能利用好这道线索她却没什么把握。
威远侯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凭他戍边立下的那些战功,其实是很难撼动得了他的。
而且,以陆瞻里外都有忧患的情况下,也不适合贸然触碰这个结。
不管怎么说,皇帝让他观政,总是件好事情。而这件好事情也让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前世陆瞻成亲之夜被罚去屯营半年,就是这半年的磨练,让他回来后一改从前心性,成熟成长了很多……
……
陆瞻离了村子,好长一段路上都在沉默。城门下他忽然停了停,跟重华道:“回头挑个机灵点的人,到村里来盯着点儿。但最好别让她起疑心。”
原先有郑容在,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宋湘虽然也会武功,终究是个姑娘,眼下就带着濂哥儿住着,他还是谨慎些好。
听到了陆瞻与宋濂对话的重华立刻会意:“回头属下就找个机灵的又会烹饪的侍卫到村口来支个摊子!”
陆瞻点头,打马赶上胡俨。
回到王府已经天黑,陆瞻先打听杨鑫,杨鑫却还没回来,便让人拿着宋湘给宋珉的信去一趟通州。
然后又着人去往栖梧宫,把日间没做成的事情——陆昀跟钟沈两家子弟接触的事告诉了王妃。
王妃听说陆瞻下晌出了城,便往延昭宫来。
半路却遇见周侧妃,围着披风自外头进来。
周侧妃连忙止步行礼:“王妃。”
晋王妃扬扬唇角:“出门去了?”
王府里的侧妃未经王妃允准,是不得出府的,周侧妃明显有些慌乱,深揖道:“家兄伤了腿脚,妾身心忧不已,得知消息后去禀王妃,栖梧宫的人却说王妃在歇息,妾身因心急,便就禀了王爷,回去了一趟。”
晋王妃缓声道:“这栖梧宫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周侧妃微顿,忙说道:“是妾身的错。”
晋王妃伸手虚扶她,缓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伤了?”
周侧妃转了个朝向,跟上去:“昨夜轮值的时候遇上西城娼馆里有人斗殴,前去劝架时误伤了。”说着她看向王妃:“斗殴中的一方,是周毅的长子。”
周侧妃的哥哥周云飞也是五城兵马司里的副指挥使,现在南城当差。
晋王妃闻言停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侧妃不敢抬头,望着地下。
隔半日,王妃道:“伤的重吗?”
“好在是些皮肉伤,只吓了一跳。”
晋王妃略沉吟,随后望她道:“那是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