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特别想不明白。”陆瞻望着他。
“什么?”
“当初我怎么会挑了你在身边呢?”
重华哑然……
他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么?
陆瞻刷地把车帘拉上。努力保持语气平稳:“就算是食物没问题,小孩子见人就熟也是很危险的。”
重华瞅他半晌,这次绝不敢再随便说话,只“哦”了一声。
但是嘴上可以不说话,心里却憋不住——人家跟付公子本来就很熟,什么叫见人就熟?昨儿宋濂看见他就跑上来招呼,那也没见他说什么?
合着人家跟自己熟就没事儿,跟别人熟就有危险?杠不过吃路边摊,就杠人自来熟?做人真是不要太没原则了哟。
算了,这些事还是他自己琢磨着就好。
只是望着远处那一对,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弯下腰:“世子,您知道宋姑娘为何在这里么?”
陆瞻不想知道。
“就随便听听嘛。”重华劝他。
陆瞻垂眼,把茶盅又捧起来,半晌道:“说吧。”
既然他执意要说,那他就勉为其难听听吧。
重华伏到车窗上:“先前,就上晌,属下和杨鑫往南城来的时候撞见了宋姑娘在看铺子。”
陆瞻抬眼:“看什么铺子?”
他给她铺子不要,她要自己买?
“就是前面正街上一间药所,看上去还挺大的。”
陆瞻默了下。“买成没有?”
“应该是没有。宋姑娘走的时候,那掌柜的好像很懊恼的样子。不知道是价钱没谈拢还是什么。”
陆瞻支肘在茶几上,又默了片刻:“回头去问问。”
重华诧异:“您不是说不管宋姑娘的事了么?”
陆瞻哗地收了扇子:“我只是让你问,并没有打算管!”
重华咳嗽了一声,直起身子。
旁边杨鑫给了皮痒的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付瑛因为付夫人当着宋濂的面说那样的话,心里惭愧得很,宋濂虽然才八岁,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再说昨晚他也亲眼见过他在那桌人面前的表现,回头他把话告诉宋湘是必然的。
故而送了他们到胡同口,又一再地叮嘱宋湘要拿宋濂的功课来找他。
最后他道:“我母亲那人心直口快,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并不是那个意思。”
宋湘虽然尚不知他们母子先前为什么红脸,但隐约知道他指什么事,笑了下,没说话。
一转头的工夫,眼尖的她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大马车,也认出了重华。
马车虽然是平平无奇的马车,不是皇孙大人的车辇,但是耐不住旁边侍卫每一个她都认识。
却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此地出现?
但猜想他停在远处应该是不想跟自己碰面。索性该说的也说完了,便就说道:“那就多谢付大哥的招待,我先上车。回去还请代我向付伯父问安。”
付瑛点头,抱了一把上车的宋濂。
宋濂刚坐稳,就透过车窗看见了那头停着的一群人,仔细一看,他扯着宋湘的袖子嚷嚷起来:“姐姐!是陆世子的扈从!马车上肯定是陆世子!”
宋湘稳如泰山:“陆世子怎么会在南城?你看错了,我们走吧。”
“没看错!那就是他的扈从,人家请我吃饭了,我得去跟他道个别呢。”
说完,宋濂便麻溜下了车,一路跑一路朝对面挥起手来:“侍卫大哥!你们也在这里呀!”
侍卫们只觉这从天而降的热情有点烫手,纷纷你望我我望你。
陆瞻听到声音,也探出头来,就见宋濂跟射出来的小炮弹一样往这边冲来了!
宋湘连忙提着裙子追过去。
付瑛朝这边愣了下,也紧随在她身后走过来。
宋濂踮着脚攀上了车窗:“陆世子,我是宋濂,我们要回去了,我来多谢你昨日的关照!”
陆瞻藏不住了,靠上窗口,正准备说话,宋湘和付瑛已经双双到了跟前。
付瑛立在马车三步外跟他俯身行礼。
陆瞻点点头,笑着道:“付公子,又见面了。昨晚喝了酒,歇息得可好?”
付瑛笑应:“谢世子,一夜安稳。”
陆瞻又转向宋濂:“这就回去了?”
“我母亲还在家,我还要读书!”
“好好读书,回头像你付大哥一样考个进士。”
宋濂仰着小脑袋点头。
陆瞻纵然心里数落了上十遍这小白眼儿狼,此刻因见他还知道跑过来喊自己,便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好生回去!下次可别跟大人走散了。”
宋湘也屈膝:“多谢世子关照。”
不管怎么说,昨夜他对宋濂确实给予了极大的善意,既然见面了,这个礼她还是很应该行的。
陆瞻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想问候两句,当着付瑛这个竹马在也不合适。只能点点头:“不客气。我还有事,二位请自便。”
付瑛俯,宋湘也俯退到旁侧。
这次队伍再没停顿,一路驶出了大街。
车夫因为赶着回来拉客,已经在催了。宋湘拉着宋濂上了马车,再无多话,也往城门方向离去。
付瑛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口,还站立着未曾离去。
陆瞻已经第二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的皇孙,会恰恰出现在这里,这真的是巧合吗?
……
陆瞻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可以。
先是礼貌地未加打扰,然后被现后是知趣地及时离开,他自内心地善待她的家人,也盼着她这一世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世间所有劳燕分飞的夫妻,见面时再体面也不过如此吧。
陆瞻前世没有想过还能重生,死之前自然也没考虑过那一世会和她分离。重生带来的解困,让他着实上下都感觉到了宽松。但与此同时又多出来一些歉疚,他得了重生的机会,第一时间想的却是与她解除关系,而停留在前世生死未卜的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她还不知道他的死讯,还在带着两个孩子盼着他回去,又或者已经知道了,正陷入悲忧困境。
诚然这一世他是他,她是她,她不想他去打扰,他就没有资格打扰。但每想到前世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面临未来,陆瞻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真的不管她。
——索性随缘。
等将来她和付瑛订了亲,付瑛能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了,他自然而然也就能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