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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章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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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在沉默。

窦德玄捂着额头,觉得头晕目眩,“陛下!四成……不妥啊!”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了,将在外。”

皇帝被气笑了,“他这还将在外,难道朕只能坐视他把户部的布匹挥霍一空不成?”

武媚目光幽幽,“陛下,看着吧。”

皇帝看了她一眼,“看着?”

皇后点头,“平安不是那等糊涂人。”

窦德玄抬眸,“陛下。”

你不能被枕头风吹没了呀!

“陛下!”

“陛下?”

……

“那边四成!”

王舜黑着脸,“这是要和咱们拼本钱?”

崔晨摇头,“户部钱粮堆积如山,咱们拼不过。”

卢顺载阴沉沉的道:“可那是户部的钱,若是亏空了大半,陛下能弄贾平安,谁都拦不住。”

王舜眯眼,声音坚定,“既然开了头,咱们便不能退。户部能亏……大唐的户部才多少年?我等士族多少年?论底蕴,李唐还不够看!”

他抬头,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四成半。贾平安,你可敢跟着来五成?”

卢顺载的声音就像是惨嚎,“窦德玄能掐死他!”

……

整个东西市此刻都人满为患。

“不要挤!”

市令带着人拼命的阻拦那些人,可没卵用。

“快!请了金吾卫的来,赶紧。”

市令看着眼前的人群,惶然道:“千万不要出事!”

“金吾卫来了。”

没等市场去示警,金吾卫的就你来了。

“排队!”

军士们拎着棍子在抽打那些不听话的。

有女人在尖叫,“有人捅我!”

两个金吾卫的军士冲上去,晚些拎着一个面色潮红的男子出来,一顿毒打。

“送到喜欢男人的那个牢房里去!”

“都排好队,说你呢!一个男人也好意思挤在女人的后面,挤什么挤?”

“都站好!”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军队最管用。

市令千恩万谢。

“若非你等及时赶到,今日定然要出人命。”

一旦出了人命,他的官帽不保不说,弄不好还会被流放。

带队的将领说道:“赵国公早就安排好了。”

市令:“……”

……

“赵国公,那边四成半了。”

连包东的面色都变了。

四成半,几乎是腰斩了。

这个亏损的力度空前绝后。

所有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放下书,问道:“贾家的那些布匹,全数抛出去!”

徐小鱼毫不犹豫的出去。

贾平安看着众人,说道:“节点到了。”

什么节点?

一个户部的官员悲鸣道:“每年户部都会受到巨量的布匹,这些都是百姓缴纳的赋税,如今价钱腰斩,意味着那巨量的赋税被腰斩,完了!”

有人甚至对贾平安怒目而视。

“今年的俸禄都会出问题!”

“若是今年哪里开战,朝中连大军都没法派出去。”

钱粮是一个国家的基本盘,守住了基本盘就守住了稳定,一旦基本盘崩裂,国家也会跟着崩裂。

“我比你们更清楚那些布匹对大唐意味着什么。”

贾平安说道:“布匹的价值腰斩,赋税就被腰斩。”

官员悲愤的道:“我等本以为那些上等人吃相会好些,至少不必如此凶狠。可他们却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手段。世家门阀底蕴深厚,就算是家中的布匹被腰斩他们咬牙也能承受,可那是家,而我们是天下!”

贾平安轻声道:“肉食者从来都想的是家,而非国。”

每当王朝末期时,那些肉食者就会分外的疯狂。越到末期,他们更加贪婪的趴在王朝的肌体上吸吮着血肉,哪怕看到了内脏也不在乎……他们会把王朝的内脏抓出来大口咀嚼。

“指望人性是最愚蠢的!”

贾平安说道:“告诉他们,五成!”

众人这才明悟先前徐小鱼去做什么。

——五成时贾家开始抛售自己的布匹!

贾平安抬眸,“这个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竭泽而渔,总有那么一群人想凌驾于天下之上。他们恍如神祇站在云端,一面吃着人肉,一面彬彬有礼的装作是君子,这样的人越多,这个王朝覆灭的就越快。”

他拿起书,“但我会告诉他们,我在!”

他低头继续看书。

书中的书生已经到了长安,正在行卷。

他行卷到了当朝宰相家,一进去就看到了歌舞……都是富贵啊!

为官作甚?

财!

做人上人!

我当让那些人上人知晓,贪婪就是最大的原罪,以往没人能惩罚你们,今日我来!

我来!

贾平安的眸中恍如有火焰在燃烧。

……

“五成了!”

卢顺载悲鸣道,“他真敢!”

“那个疯子!”崔晨面色惨白,“他不怕陛下杀了他!”

王舜第一次捂额。

跟!

还是不跟!

不跟前功尽弃。

跟了……腰斩!

他第一次踌躇!

……

贾家。

“夫人,五成了。”

杜贺痛苦的道:“那些布匹啊!”

卫无双说道:“夫君说了,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给孩子们留下太多钱并非好事。”

……

“陛下,五成了!”

窦德玄想死!

李治面色铁青。

武媚叹息。

“陛下,沈丘来了。”

沈丘进来。

“陛下,贾家的布匹在五成时售卖一空。”

这是不惜破家!

李治深吸一口气。

沈丘继续说道:“贾家来人说了,赵国公说,国运即家运。国无运,家流离;国有运,家安宁。”

皇帝身体一震。

武媚说道:“陛下,目下已然不是什么降价,而是那些人和大唐的厮杀,不见血的厮杀!”

李治深吸一口气。

皇后在看着他。

窦德玄在看着他。

连沈丘都大胆的在看着他。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厮杀。

皇帝说道:“他们想告诉朕,若是可以,他们随时能让大唐混乱不堪,就如同是前隋时一般。这是警告!”

他的眼中多了讥诮,“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就提高了嗓门。

内侍特有的尖锐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宫中的布匹尽数运送去东西市,告诉赵国公……”

……

“……如今已经到了五成,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往东西市冲,金吾卫出动大军正在维持秩序,那些商人更是就近抢购布匹,都说要财了。”

钱二说的口沫横飞。

肖玲嫌弃的退后一步,“公主,郎君此举是在和那些人家厮杀呢!”

高阳默然。

阴霾的天空下,院子里显得少了生机。

“阿娘!”

李朔急匆匆的跑来,“阿娘,他们说阿耶和那些人在厮杀呢!”

连外面的百姓都感受到了杀机。

高阳点头。

李朔说道:“阿娘,阿耶可能赢吗?”

高阳说道:“定然能赢。”

她抬眸,“钱二。”

“在!”

钱二觉得自己恍如在沙场上,前方全是敌人。

高阳说道:“家中的布匹尽数送去东西市,让小贾处置。”

钱二毫不犹豫的道:“领命!”

肖玲俯身,“公主,好歹留一些吧。”

高阳看了正在院子里和二尺玩耍的李朔一眼,“我不知晓什么道理,只知晓若是大唐稳固,我的日子就好过。大唐稳固,小贾的日子就好过。既然如此,谁想让大唐混乱,那便是我的敌人。”

……

新城正在点检家中的布匹。

“都拿去东西市,交给小贾。”

“公主!”张廷祥一脸兴奋,“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大战呐!说是赵国公坐镇东市,那些人也在东市寻了一家酒楼,两边你来我往,杀的人头滚滚。”

黄淑说道:“若是失败,赵国公便是罪魁祸,千夫所指……但他依旧半步不退!”

新城轻轻抚摸着布匹,“他看似和气,可你仔细回想一番他从进了长安城之后的举止,从开始到如今,他何曾退过半步?!”

张廷祥说道:“说是赵国公是扶棺上阵呢!一旦败了不用陛下动手,他自己了断,好汉子!”

新城瞥了他一眼,“速去!”

张廷祥应了,亲自带着人押送大车。

刚出门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前的仆妇大声道:“张管家出门呢!”

车帘随即掀开,露出了孙振那张白嫩的脸。脸上还有些粉,微微一笑,倍感诱惑。

“张管家,公主可有空?”

张廷祥摇头,“公主没空。”

他策马跟着车队出去。

有人问道:“管家,今日你对孙郎君冷漠了些。”

张廷祥说道:“以往我觉得此人出身不错,加之俊美的令男人都心动,于是便和颜悦色了些。可得知赵国公今日之举后,那些俊美在我的眼中和墙壁上的石灰并无差别。”

随从赞道:“是啊!一个是国之栋梁,愿意扶棺上阵。一个是富贵公子哥,怎么能比?”

公主府的大门外,孙振悻悻的道:“张廷祥越的跋扈了。”

仆妇低声道:“郎君,这都一年多了,公主看来对你并无那等意思。”

孙振的眼中多了恼火,压低了嗓门道:“不过是个寡妇罢了,若非为了富贵,我寻她作甚?”

仆妇叹息,“公主怕是心如止水了。”

“若是她能与我对面接触,我的言谈举止自然能令她死灰复燃。”

孙振微微一笑,脸上的粉窸窸窣窣的往下掉,有的掉在了胸襟上,有的一路飘到了脚下。

他往前一步,把那些粉踩入了地里。

……

酒楼的房间里,崔晨微微低头,语不成声,“如何……五成……可怕。”

卢顺载面色铁青,“五成,窦德玄还没掐死他吗?皇帝为何没动静?这是在挖他的根!皇帝就该拿下贾平安,随后恢复价钱,两成,咱们和皇帝应当能达成默契,如此布匹的损失全数由百姓接手,咱们和皇室损失一些,但问题不大。”

他看着在沉思的王舜,“王公,请人传话吧。”

王舜摇头,眯眼看着窗户,神色怅然,“这是数百年未有的变局,到了现在……很难退了,不过马上就到了闭市的时辰,跟!”

他的双眸中恍如有野火在燃烧,“砸!砸烂了这一切。”

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

随从进来说道:“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家中的车队来了,带着不少布匹。”

“另外。”随从说道:“贾家的布匹就在方才全数以五成低价抛售完毕。”

崔晨说道:“贾平安好胆!高阳公主那边……二人本就是那等关系,自然会支持。不过新城那边却意外加入。”

卢顺载说道:“新城公主和贾平安关系密切。”

王舜淡淡的道:“她们的那点布匹杯水车薪罢了。”

“不足为虑!”崔晨点头。

一个随从在门外出现。

“宫中来了车队。”

王舜面色一冷,“多大的车队?”

“一眼看不到头……”

……

“别挤!”

金吾卫的军士正在大声呵斥。

现场就像是数十万人的大军在混战,混乱不堪,嘈杂的让人想原地爆炸。

突然声音小了些,接着声音越来越小……

静默!

不过是五息,整个东市掉根针都能听到。

一个内侍骑着马来了。

在他的身后,一辆辆大车缓缓跟着,大车上……

“全是绸缎布匹!”

没有箱子,所有的布匹全数堆叠在大车上,一目了然。

“是宫中的布匹!”

有人尖叫。

“那是王忠良,陛下的身边人。”

皇帝出手了!

王舜听到了声音,就冲到窗户边,近乎于粗鲁的把卢顺载拽开,自己探身看去。

崔晨问道:“是什么?”

卢顺载没说话,面色木然。

王舜看到了车队。

也看到了王忠良。

“皇帝做出了应对。”

王舜双手紧紧抓住了窗棂。

崔晨问道:“进还是退?”

那双抓住窗棂的手骨节泛白,“进!”

王舜回身,眼中多了厉色,“他选择支持贾平安!”

……

“陛下让咱告诉你。”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让他们痛!”

贾平安看到了那个绵长的车队。

王忠良低声道:“这只是开始,需要时,你会知晓陛下的决心有多大,只管施为,这里的售卖完了,宫中接着送来。”

他认真的道:“咱觉着这是厮杀。”

贾平安点头,“对。”

“要闭市了!”

有人在叫喊。

王忠良一脸云淡风轻,“可有话要咱带进宫?”

贾平安说道:“告诉陛下,他们会痛彻心扉。”

“快,要打鼓了!”

“赶紧都出去!”

金吾卫开始驱赶那些百姓。

买到便宜货的百姓欢喜不已,没买到的一脸悻悻然。

王忠良骑马缓缓而行,看着这一路的狼藉,不禁咂舌,“原来这般惨烈。”

几个男子从左边的酒楼里出来。

“王中官。”随行的千牛卫低声道:“那三人就是世家在长安的主事人。”

王忠良看了那三人一眼。

恰好王舜三人看过来。

“是王忠良!”

王舜微笑,笑容冰冷。

“一条狗罢了!”

卢顺载轻声道,“不值一提!”

王忠良想到了今日的争斗,不知怎地热血上涌,尖声道:“一群小人!”

王舜冷冷的道:“王中官此言何意?”

连皇帝都不敢这般说,一个内侍胆大如斯!

王忠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咱怎地那么大胆,竟然得罪了士族。

他回头看到了正在走来的贾平安。

当着赵国公的面,咱不能弱了气势。

王忠良厉声道:“连宫中的宫女都知晓要顾全大局,可你等却置大局于不顾,咱是个内侍,可却也知晓廉耻,咱问问你等,可知廉耻吗?”

唰!

王舜身后的随从脸红了。

但王舜三人却没反应,甚至更冷漠了些。

贾平安走了过来,“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家族,并无天下,老王你说那么多却是白费口舌了。”

幸亏赵国公来解围,否则咱为了面子,怕是要继续硬顶。

王忠良笑道:“原来如此。”

王舜神色平静。

士族和关陇门阀有一个共通处,那便是只有自家,并无国家。

“好自为之。”

卢顺载颔,旋即上马离去。

包东一脸唏嘘,雷洪问道:“你这是想什么呢?”

包东说道:“卢氏的祖宗卢植号称是大汉最后的忠臣,没想到他的后人竟然如此,不该啊!”

雷洪也是如此想,“那些读书人一提到范阳卢氏必然就会提到卢植,说是贤臣。”

贾平安说道:“世间并无一成不变的人,何况家族。前人的功绩变成后人的倚仗,随后家族越来越庞大,势力越来越庞大……什么贤良?”

雷洪问道:“卢氏是利用了卢植的贤名?”

变现而已!

“出门顶着个卢植后裔的牌子,谁都要高看一眼,随后混了一官半职,再合纵连横,寻找盟友……大家一起互相吹捧,互相帮衬,渐渐就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贾平安现和流量变现有异曲同工之妙。

“士族!”

宫中的皇帝看着手中的密报,冷笑道:“他们想让百姓接手自家的布匹。”

武媚又多了些明悟,“他们不肯让百姓读书,其一是想垄断权力和钱财,其二……百姓蒙昧才好哄骗。”

王忠良回来了。

“陛下,那些人果真不要脸。”

李治淡淡的道:“要脸能数百年屹立不倒?要脸能挣下这偌大的家业?要脸能连百姓的钱都去抢?”

武媚说道:“平安曾说帝王就该拎着棍子站在云端看着,但凡肉食者连百姓的棺材钱都要抢时,就该把他们抽个半死。”

李治平静的道:“朕正有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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