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仰头,笑望着他,“S.A.,我们都很清楚,你不是那种为了个人情感就置他人生命于不顾的人。你也不是能对杀戮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的人。看着清高骄傲,其实真爱多管闲事。”她瘪瘪嘴,又忍不住笑,“可正是这样的你,我觉得很好。”
要不是他的多管闲事,江心死的那天,他就不会亲自赶去她的学校。那后来的他们,或许就不会有交集。哪会像现在展出那么多故事?
甄爱定定看住他:“S.A.,我不认为男女之情是生活的全部,也不希望因为我们在一起,反而牵绊你,让你割舍心中其他重要的思想和情感。所以,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她在他手心抠了抠,“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言溯欠身,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翼碰着她的鼻尖,缓缓摩挲。她的眼睛乌漆漆的,很干净,一眼看到内心。
他不知道,在她的眼里,他的眼神是否像他此刻的心灵那么纯粹而虔诚:“A,我这一生只吻过一个女孩,我想带她回家,然后,剩下的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是一句质朴的承诺。
甄爱眼睛泛酸,却固执地睁着,咧嘴笑:“我批准啦。”
他也笑了,牵住她。出门去,走廊上空落落的,房门紧闭,一个人影都没有。
言溯握着甄爱的手,很紧,一路脚步沉稳,把她送到他的房间。进屋锁上门,看一圈,没有异样。
他这才退到门口,扶住她的肩膀,眼中千言万语,仿佛生离死别,最终只有一句:“勇敢的好姑娘,替我保护你自己。”
甄爱心一酸,笑容依旧灿烂,轻松反问:“我哪会有事?”
言溯深深看她,终于转身离开。
他的身体还在伤痛中,转头的侧脸那样惨白。甄爱心里再次咯噔。
“S.A.。”她扶着门,轻声唤他。
他回眸,俊颜如画。
她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等你哦!”
他微微一愣,继而笑了,抬手对她招了招,再度离去。他没有告诉她,那声枪响是有人在召唤。面前是一场阴谋,他却不得不去。
甄爱含笑一直看他消失在转角,才敛了表情,关上门。半秒后开门出来,走去自己的房间,翻出之前换下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针剂。
这是没关冰窖前,她从7号堡的实验室里拿来的。
她有条不紊地敲开小玻璃瓶,拿注射器吸满,扎进右手手腕。针筒活塞一点点往下推,她面色平静如水。
言溯的想法,她很清楚。说什么要带大家一起走,其实是大家一起走,他留下。
言溯一定找作家去了,让他带着其他人离开,他一个人应付。
可既然是组织的人,她不想坐在这里等。
做好一切,甄爱出去。没走几步,听见某个房间传来极轻的一声“啾”,她听力好,是消音枪的声音。
刚才明枪,这次消音……怎么回事?
甄爱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她想验证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半晌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律师立在门口,露出半张脸,眼神惊悚地盯着她,幽灵一般。甄爱心一凉,律师在这里,那刚才一声响是……
她想马上去追言溯,可面前的律师,眼睛涣散,露出半张青石灰色的脸,很吓人。
她轻推一下门。
律师的另外半张脸显露出来,眼洞空了,鲜血从空荡荡的眼窝里流下,布满整张脸。
开门的动作撞到律师的身体,他呆直着半只眼神,笔挺挺倒下去。
他死了,就在刚才。
这么说,屋子里……
甄爱指尖稍一用力,门缓缓推开,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眼睛。
枪口后边,演员浓妆艳抹,笑盈盈看着她。
得来全不费功夫!
甄爱迎着枪口走进去,淡定自若地背身关门。
演员不可置信:“你不怕我?”
甄爱从律师的尸体上跨过,走向窗边:“为什么要怕你?”
“我有枪!”
“可惜你不敢杀我。”
演员憋着气。
她对甄爱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话少,跟在逻辑学家身边的柔弱小美人身上。
她举着枪,甄爱却拿背对她,过去拉窗帘,白色天光开闸般倾泻进来。暴风雨停了,早上六点多,天青色的空中覆着厚厚的云层。
演员眯着眼打量甄爱,稀有的美人。从背后看,也会让人想入非非。
她换了身白色呢子外套水洗牛仔裤,干净又清新。海风吹进来,外套贴着身子,在腰间留下纤细的线条。看上去很柔弱。这就是男人们喜欢的?
除却她的容貌,只怕她的单纯柔弱更容易唤起男人蹂躏的欲望,所以A先生才对她呵护有加恋恋不忘?还是,她表面清纯淡雅,在A先生的床上却行为放浪?
演员心中鄙夷,手枪一转,收回来:“你看出我是组织的人?”
“嗯。”甄爱回身靠着窗户,瞟一眼地上的律师,“刚才那声枪响,谁死了?”
演员不喜欢她命令式的问话,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眼珠一转,“作家,我杀了他。”
甄爱一眼看穿:“你不会,亚瑟交待过你,不许杀警察。”
演员脸色一凝:“你怎么知道?”第一次听人直接叫A先生的名字,她不习惯。
“这里是我家,他不希望警察来封掉这里。”甄爱平平静静,并不觉得荣幸。
可演员天生的攀比心理作祟,把这话当做炫耀,阴阳怪气地哼一声:“C小姐,你还真了解他。”
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甄爱恍然,隔了几秒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Thra席拉。”
“这是你的代号?”
组织等级森严,除了数不清的数字代号,还有各种地理植物天文等专有名词代号,当然最高的是英文字母代号和希腊字母代号。
甄爱听到她的名字,理所当然想成圣托里尼岛的古名Thra岛,以为她是用地点做代号的成员。
席拉不悦:“我的代号是希腊字母Tau。”级别比你想的高。
甄爱:“我就说,英文代号T是个叫Tanya的泰国女人。”
席拉不服:“我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加油。”
席拉脸色一僵,可甄爱漫不经心,倚着窗子背着光。脸颊粉白粉白,散着透明的荧光,像稀世的玉;眼睛黑漆漆的,很深很静,能勾魂。不得不说,她美得让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席拉不悦:“我当然不像C小姐,是组织里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甄爱微微敛瞳,不理解她。
席拉笑着,眼睛却冷:“说实话,除了这幅皮相,看不出你有什么本事。在我看来,你其实挺没用。哼,我们出生入死地挤位置,却永远到不了你的高度。没办法,不如你命好,有A先生的喜欢,就能高高在上。”
席拉是外来组员,是以并不知道甄爱有多厉害。
甄爱漠漠的,不接话,望向窗外:“他,来了?”
“没有。”
甄爱回眸,质疑:“为什么模特死得那么惨?”言溯心疼她,所以不说,但她猜到模特的惨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席拉再度皱眉,她真讨厌这女孩的自信,看上去像霸着男人的宠爱为所欲为的刁蛮公主。凭什么她就认为模特的惨死是A先生为她出气?
“我来之前,A先生命令,谁要伤害你,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报过去。”
的确是令人信服的理由。但甄爱不信,模特死时她察觉了异样,而言溯的反应更让她确定,组织里的杀手不止一个,另一个很可能是亚瑟自己。
她蹙了眉,低低地自言自语:“不用撒谎,我知道亚瑟在这里。我感觉到了,他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盯着我。”
席拉哼出一声笑:“你对他有感应?”
甄爱不理她的反讽,轻轻动了动手指,打进去的针开始起作用,她没必要再和她闲聊。
“刚才那一枪其实没有杀死人吧?”
“C小姐真聪明。”席拉扬起半边眉毛,起了刻毒的心思,她想看甄爱平静淡漠的脸上露出哪怕一丝慌张的情绪,遂挑拨,“枪声是我的同伴引他出去,为了杀他。”
甄爱静默,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席拉以为惹怒了她,嘻笑:“C小姐,想去救喜欢你的男人吗?”她手指一转,枪在飞旋,“我的任务是绑你离开,你想走,要先过我这一关。”
甄爱还是没说话。
席拉咬着妩媚的红唇:“真可惜呢,那么好的男人,我看着都心动。可除了这张脸,逻辑学家先生喜欢你什么?看来也是难过美人关。”
甄爱:“你又撒谎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要杀他,不会等到现在。”她肯定,“亚瑟的计划,不是杀他。”
席拉眯起眼,觉得自己对甄爱的认识有待改变,她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很聪明,太聪明了;很静,太静了。
“你认为A先生的计划是什么?”
甄爱学着言溯教她的,观察席拉的表情:“计划是,你假扮的演员角色确有其人,就在这座城堡里,被关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你会杀了真正的演员,把她的尸体搬出来,让警察以为‘你’死了。然后绑架我离开这座岛。原本只是清场,现在为了不留证人和多余的嫌疑人,你们连无辜的女仆小姐和管家先生也要杀掉。”
席拉面无表情,吞了一下嗓子。
甄爱便知说对,心顿时凉了半截,“到时,除了作家这位警察,剩余所有人,演员,女仆,幼师,管家,律师,拳击手,医生,赛车手,主持人……都死了。我消失了,活着的人除了警察,只剩下言溯。
所以,凶手是言溯。”
席拉听她说完,勾唇笑笑,拍手给她鼓掌:“佩服。”她在房间里踱步,语调散漫又性感:
“我们想想,S.A.先生曾经最好的朋友Alx,是S.P.A.组织的高层组员Chac。S.A.早知道了,他和Chac一起,两位天才合谋从中央银行盗取10亿的数字存款和现金,火速转移赃款。
正因为S.A.从警方内部获取大量的信息,给Chac通风报信,后者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只可惜Chac不相信S.A.,反而求助别人把钱藏起来。S.A.于是用炸弹炸死Chac。但Chac死前诅咒他说,有人知道他肮脏的过去。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搜索10亿财富和那群人的下落。
终于,他找到当年帮助Chac藏钱的人,和他们一起来到这座岛上。他没找到钱,而这些人都认出他是和Chac一起偷钱的。
S.A.害怕罪行暴露,就杀掉了所有人。”
席拉走得远了,一不小心踩到律师的尸体,随意踢了一脚,“这里的人都是他杀的,包括真正的演员,也就是别人眼中的我。”
她回头看甄爱,笑:“C小姐,A先生为逻辑学家准备的结局,你还满意吗?
对了,A先生让我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为你做的事,很浪漫?”
甄爱背着窗,沉默立着,看不出任何表情。
言溯知道这个阴谋吗?应该吧。
听到那声枪响时,他应该猜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宣告是为了引他出去,让作家看见他在房间外行走,而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是凶手。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义无返顾。
甄爱知道,他不愿任何人成为亚瑟设计陷害他过程中的牺牲品。
这个男人,她现在想起,又想笑,又想哭。
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她能解决席拉,整个计划就会改变。
甄爱漫不经心拉上厚厚的隔光窗帘,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和烛台,她走过去,试探:“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先制服我,先杀掉真正的演员?”
“你都送上门了,当然先安顿你。”
甄爱心里有数,很好,真正的演员还没死。也是,如果杀得太早,容易出破绽,就不好推到言溯头上。
她头也不回往门外走:“Tau,我认为你没本事安顿我。”
“不许走!”席拉上前抓她的肩膀,“C小姐,得罪了。”
甄爱等的就是现在。她背对着她,唇角一弯,双手越过肩膀缠住席拉的手臂,膝盖一屈带动重心往前倾,抓住她的人就往前摔去。
席拉不是吃素的,当即反应过来,顺着手臂绕了一圈,敏捷地避开。
甄爱料到她防备性高,早做好被躲开的准备,一松手拉力变推力,将席拉推开,抓住她的枪,前后推错几下,枪支噼里啪啦卸成铁块,散落地上。
席拉连身退步,想弯腰拔脚上的枪,又顿住,在她弯腰时,对手会先踢她的肚子。
她挑眉,颇觉刮目相看。她歪头拉筋动骨:“C小姐,刚才怪我小看了你。差点儿忘了,从小在组织长大,格斗是必修课呢!”
甄爱冷眼看她,没回答。
她11岁时学过一小段,来不及学成就作废。格斗教练在一次练习中没控制好力度,一脚将甄爱踢翻。她从垫子上摔下,后脑撞地,当场晕过去。
醒来后,教练不见了。同学们各自干正事都不学了。亚瑟也禁止了她一切剧烈运动,包括钓鱼,理由居然是怕鱼钩勾住暗流里的石头把她拖下水。她不开心,他找人在她家附近挖了条安全的河,运了全世界的鱼给她钓。
为此,伯特跟在她身边笑话了她整整一年。
离开组织后,甄爱为了防身,间断地学习过格斗,可惜右手无力,学艺总不精。她也不知今天能挥到哪种程度,但好歹也要拼一下。
她下意识握了握右手拳头,在激素封闭的作用下,力量回来了。
席拉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大有挑战欲:“C小姐,很期待和你明明白白地较量。”如果能把她打倒,那将是莫大的骄傲。
她不作犹豫,气势如山拔起一脚,砍向甄爱的脖子。甄爱堪堪躲过,刷拉拉的腿风在她耳边呼啸,乱了额前的碎。
席拉速度极快,一脚没踢到,下一脚立刻来袭。
甄爱起初只能连连躲避,待到琢磨透了席拉出脚的频率,她看准机会,一脚踢向她收势的膝盖。
后者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踢,膝盖像扎了针,密密麻麻的疼。席拉略微吃惊,暗想她还真聪明。
远踢不到,还让对手打了游击战,席拉索性近身袭击,一勾拳打向甄爱的脸颊,速度太快,她躲避不及,下巴挨了狠狠一拳,半边脸都红了。
甄爱退后几步,拿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血。
席拉的力量比她想象中大很多。
席拉再度冲来,手砍她的脖子,甄爱弯身绕过,抓住她的手一拧,两人近身搏击,打了好几个回合,互有伤害,难解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