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柚跟广播电台的编辑约在初七上午九点见面, 避开早上上班高峰电车特别挤的时候。初六晚上韩承就跟她说:“从咱们这到广播电台可不近,要倒好几趟车, 你得八点就出发, 还是我送你去吧,反正我们四个也没什么事儿。”
宋柚笑道:“不用你送我,我就去跟人见个面还要全家出动,你要带仨孩子, 再说嘟嘟还太小, 带上她太麻烦。”
韩承坚持说:“不麻烦, 广播电台附近就有个新华书店,比咱们县城的书店书要多, 我带他们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孩子看的书, 反正咱们也要去书店一趟。”
宋柚嘴角含笑, 点了点头:“那好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等公婆走后, 宋柚把她的安全手册跟连环画都装进斜挎包, 等到八点二十, 跟韩承一块带着三个孩子出发。
韩承把她送到广播电台门口, 宋柚叮嘱俩儿子说:“一定要跟牢爸爸,不要乱跑, 京城不比咱小地方, 人多, 容易走散。”
毛豆说:“妈你就放心吧,我们都多大了。”
韩承开车带他们去书店, 宋柚在门口让门卫帮忙联系佟文华编辑。广播电台的门禁特别严格, 需要工作证跟出入证两张证件才能出入, 很快佟编辑就出来把宋柚接到她办公室。
“宋老师,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周苗是你嫂子吧,她跟我说作者是她弟妹,但看到你我还是觉得你她年轻了,还这么有才华。”佟文华说。
佟文华三十多岁,大概因为认识周苗,对宋柚很友好,也没吝啬赞美,俩人初次见面就显得很亲切。
宋柚跟她谦虚几句,被她带到办公室。
办公室一共四个位子,他们一进门,佟文华就说:“宋老师来了,看她是不是很年轻,长得也标致!”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台里又来了个漂亮的播音员呢!”
“小宋普通话说得很好,说不定真能进咱们台。”
宋柚还是第一次跟编辑打交道,看他们都没什么架子,很平易近人。
她坐到佟文华对面,俩人开始说正事。
“我一看到这些安全科普书就觉得内容不错,正适合在我们小喇叭儿童广播播出,我已经跟上级领导提过,可以播出。”佟文华说。
宋柚说:“我也希望这些内容能够推广开,让更多孩子听到。”
佟文华点点说:“咱们先说连环画,这个简单,直接播音就行,不过这个不能播。”
她把《不能摸我》这本书挑了出来。
宋柚点点头:“理解。”
虽然内容也得很含蓄,别说现在电台不能播,就是到了后世,像民众广播电台也未必会播。
能出版她就已经谢天谢地。
佟文华对不用多说话解释很满意,又翻开安全手册说:“这个需要改成广播稿,我们小喇叭儿童广播每次播音一个小时,我想安全手册的内容每次播音五分钟,按每分钟三百字算,这样一份稿子的字数大概是一千五百字。那这本小册子就要改成二十个播音稿。”
她又递过来几份播音稿说:“节目面向儿童,还要尽量轻松活泼,口语话一些,你看看参考一下。”
宋柚翻了翻她递过来的播音稿说:“佟编辑,没问题,我可以改出二十份播音稿。”
佟文华点点头说:“你有文字功底,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宋柚想在返回江东县之前把广播稿定稿,就跟佟文华约定四天之后把改好的广播稿送过来。
从广播电台出来,宋柚还有点兴奋,荷叶塘生产队的大队部经常放广播,在学校就能听到,下午经常听小喇叭儿童广播播出,要是能播出自己写的书,那真是比出版更方便直接的宣传安全知识的方式。
看时间还早,宋柚就往书店的方向走,走到书店门口,遇到抱着嘟嘟的韩承跟俩儿子。
毛豆跟豆包手里各抱了一摞书,豆包兴奋地说:“妈,我们买到《十万个为什么》了,这个可比我们之前看得全多了,天文地理、物理化学什么内容都有。”
毛豆说:“有二十一本,这下足够看了。”
书的封皮有橙色有蓝色,宋柚随手拿来一本,信手翻开,扉页上跟她的书一样,写着语录,最后面一行字是“备荒、备战、为人民”。
内容包罗万象,每本书是四毛三,那么这一大摞书花了八块多钱。
这书是针对工农兵,不是专门给儿童看的,有些内容兄弟俩看起来会有难度,不过宋柚跟他们说:“反正你们俩字认识得差不多了,有空就好好看这些书吧。”
韩承问:“谈完了?”
宋柚点点头:“编辑让我把安全手册改成广播稿,手册字数不多,很好改。”
韩承想还真够麻烦的,他都在休假,他也希望宋柚能好好休息,不过他没说出来。
本着出来一趟就要带点好吃的回去的原则,韩承开车带他们去了一趟鲜鱼口胡同,这里有多家小吃店。下车步行,他们买了两份炒肝、一份爆肚,豆汁焦圈跟杏仁豆腐回去。
毛豆手拎饭盒,很满意地说:“京城好吃的可比咱们县城多多了。”
有了这些小吃,再蒸些花卷,炒两个蔬菜就是一顿午饭。
李清芳回来时也问宋柚:“跟编辑谈完了?”
宋柚跟她说了改广播稿的事,对方说:“不麻烦就好。其实你写的书能在广播上播出挺好的,现在挺多人不买书,但能听到广播,这样能学习到这些书的人就更多。”
“妈我也是这样想的。”宋柚说。
韩振邦的语气也很自豪:“想不到宋柚能写出这样的书来,不要骄傲,再接再厉。”
李清芳说:“你爸把你的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爸那么忙还看我写的书吗?不是说我爸一直很忙,我们在家中午才回来吃饭,晚上按时回家。”宋柚说。
“不管他多忙,你写的你爸当然要看。”李清芳理所当然地说。
宋柚心说韩父不是在帮她检查书里可能存在的小问题吧,她的书可是杨教授等教育学领域教授还有出版社审核过的,不管怎么样,韩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她的书,她还是觉得很感动。
韩父一直都这样,口不对心。
这些小吃味道都很好,炒肝味道浓郁,爆肚鲜嫩,杏仁豆腐甜糯,嘟嘟很爱吃,她自己就几乎吃了一份。
宋柚不爱吃豆汁,她想豆包也应该不爱吃,就用一只空碗给毛豆分了一碗底。
毛豆喝了一口,小脸立刻皱巴起来,实在无法下咽,忍不住把豆汁全吐到地上,说:“豆汁是不是坏了,又馊又臭的。”
他纠结的表情把老两口逗笑,李清芳笑道:“豆汁就是这个味儿。”
毛豆赶紧吃了口花卷,说:“我可不吃这东西。”
韩承麻利地拿了抹布把毛豆吐到地上的豆汁擦干净,他也不爱喝豆汁,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把豆包碗底剩下的豆汁喝完。
那一大份豆汁老两口给分着喝了。
吃完午饭,兄弟俩已经开始很有兴致地翻阅《十万个为什么》。
嘟嘟上下眼皮发黏,宋柚哄她她不肯睡,只好由着她自己玩积木,没一会儿她就躺在沙发上睡着,宋柚没把她抱进屋,给她身上盖了棉被,她把纸笔拿到客厅开始写广播稿,难度虽不大,但毕竟三万字要重新写一遍。
韩承拿了本书坐在她旁边陪她,说:“大过年的放假也不能休息。”
宋柚说:“花不了多少时间,好歹现在有时间,总比上班再做强。而且……”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跟广播电台签了合同,我把版权卖给广播电台了,估计有几百块钱吧,重点不是钱,是广播电台买了版权,我觉得我好厉害。”
韩承听她语气自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我也觉得你很厉害。”
在她转头之前,韩承伸出双手托着她的脸,身体前倾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是鼻尖、嘴唇。
刚好韩振邦两口子准备去上班,走到楼梯口,客厅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韩振邦:“……”
他站在原地,觉得返回还是继续往前走都不太好,于是把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韩承放开宋柚,恢复正常坐姿,朝楼梯口看,喊了声爸。
宋柚被抓包觉得难为情,脸色白里透粉,赶紧转身,把脸朝向角落。
韩振邦绷着脸,“嗯”了一声,往楼门口走。
“怎么了?”稍后跟上来的李清芳感觉韩父的脚步格外快,疑惑地在客厅内扫视一圈,没见什么异常,就跟着一块往外走。
两口子出了门,韩振邦才吁一口气说:“我今天真长了见识,你三儿子捧着宋柚的脸亲,亲起来还没完了。”
李清芳被逗笑:“那有什么,小两口就这样,他们这代人跟我们那代人不一样,我跟你说过,不用担心他们俩感情问题。”
韩振邦想着这些天小两口的表现,觉得他们确实感情不错,真没必要操心他们俩,于是说:“好,我不管他们。”
到晚上,一家人都在客厅,宋柚继续改广播稿。
三个孩子围着一个点心匣子准备“拆盲盒”。
这些点心匣子都是过年公婆俩人发的或者人情往来收的。本来晚饭已经吃饱,他们还是想要吃点心。
打量着点心匣子,毛豆说:“这匣点心应该也不错吧。”
嘟嘟催促大哥:“快拆开。”
把点心匣子的系绳打开,盖子揭开,三兄妹同时发出“哇”的一声。
豆包说:“都是最好吃的点心,蛋糕、蜂糕跟沙琪玛。”
毛豆给嘟嘟拿了一块蛋糕,说:“真比桃酥、牛舌饼那些强多了。”
韩承又伸手指弹他的脑门:“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桃酥吗,在爷爷奶奶家把嘴都养叼了。”
韩振邦往这边看着,他发觉自己竟然有耐心看仨孩子拆点心匣子,看到他们看到好吃的点心欢呼,嘴角也跟着不由自主地上扬。
李清芳也笑着看几个孩子,说:“赶紧吃吧,留太久了这些点心会长毛。”
正说着,李建州的父母,也就是韩承的舅舅舅妈来了。
李清芳问:“大晚上过来肯定有事吧。”
张莹看着一家子热热闹闹很羡慕,她还凑到宋柚所在的书桌旁看了看她写的东西,说:“宋柚真不错哎,当上公办老师,有了铁饭碗,还能出书。要是宋柚当初跟我们家李建州……”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承打断:“大舅妈,我媳妇是挺好的,可这话你就别说了。”
宋柚抿着嘴笑。
张莹也笑起来:“我就感叹一句,看把你急的。”
她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忧虑地说:“李建州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他说要想办法跟罗萍结婚。我就这一个儿子,依他吧,我们不愿意,不依他吧,他跟我们犟。”
张莹跟李清疏有俩儿子,一儿一女,女儿还在上高中。
韩承说:“挺好的,大舅妈,他有主见,省得惦记我们家宋柚。”
李清芳拍了儿子一巴掌,说:“这是怎么说话呢。”
李清疏说:“现在他敢往外搬,我担心他们俩瞎搞,要是真先有了孩子,我们倒时候不答应也得答应。”
“李建州一向知礼守节,还真不会这样做。”李清芳宽慰他说。
“是罗萍那姑娘怂恿他搬出去,你说看着挺老实的姑娘怎么给他出这种主意呢。”张莹说,“我才知道那姑娘有心眼。”
“怂恿他往外搬的姑娘能有多好?下回是不是该怂恿他偷户口本结婚?以前只是觉得姑娘家庭条件不好,现在我都怀疑她的人品。”李清疏说。
宋柚一直没说话,她想李建州这次要真搬出去他父母就管不了他,那么他跟离异带娃就不远了。
李建州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罗萍未必不喜欢他,但人家深爱倾慕那个作家。
她终于开口,说:“大舅妈,我年前去华大家属院看同学母亲,见到几个同学,正好在文化系统工作,我就跟他们打听了下罗萍,凑巧有人认识罗萍。”
只能编瞎话了,他们可别问她具体细节,否则漏洞百出。
感觉到韩承黑沉沉的探寻的视线,宋柚朝他笑了笑,继续说:“同学跟我说罗萍有个相好的作家,俩人爱的死去活来,要不是作家下乡劳动,他们已经结婚了,罗萍到现在都惦记那个作家。”
她了解的就这么多,有没有夸张成分她也不知道,但从罗萍跟作家结婚的事实来看,她的话应该并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