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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都市的超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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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入歧途前尘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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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通告,定翼区槐花路段发生生化事故,请各位市民有序避难。重复一遍,定翼区……”

刺耳的警笛声划过耳畔,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气中蔓延,雨夜湿润的气息中里带着熟悉的不安与躁动。莫垣凯猛然醒觉,发觉自己正站在苍穹之都的街道上,倾盆大雨冲刷着路面,或兴奋或压抑的年轻人们在街上跑动,像一场狂欢夜的序曲。

他想起了司徒弈那不详的宣告声与灰白的迷雾,四年前的经历让他绷紧了神经。又是幻术?类似灵狱界的心灵攻击?莫垣凯下意识握紧双手,操纵杆回馈以熟悉的金属触感。他还在机神的驾驶舱内,英雄立场收发自如,只是后面的奥莉安娜不见了踪影。

“分头击破吗……”莫垣凯皱眉。

机神迈开双腿,在雨夜下的都市中狂奔。雨水因巨人的动作而倒冲而起,像一座座微型的瀑布。受到影响的只有建筑与环境,“市民”们像一只只幽灵般穿过雨幕。莫垣凯越发坚定了猜想,这多半又是司徒弈擅长的幻术攻心,但越是这时候就越不能轻举妄动随便攻击。

灵相法的手段最是诡秘莫名,谁知道他轰碎的墙壁后是否站着无力的拂晓骑士?谁知道广范围攻击是否会波及其他中计的同伴?当务之急是与其余三人汇合,等阿策和艾兰迪娅做好分析再做行动。他做好打算就立刻行动,机神内部的戒备提升到最高等级防止隐律主偷袭,英雄立场谨慎地蔓延开来,探索起周围的状况。

莫垣凯的探知传来了异样的感触,远方似乎将发生一场火并。他操控机神一跃而起,飞往棘刺区的一栋高楼。

一滴滴雨珠在冰冷的金属上破碎,装甲车,坦克与武装直升机将这栋楼完全封死,身形鬼祟的人们潜藏在四周,小声说着什么。莫垣凯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熟悉,这里似乎将开展一起行动,楼中的所有窗户都黑了,唯有一扇窗后还亮着灯。一个长发男人独自坐在那间屋里,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墙壁上的机械钟咔哒作响,标志日期的字体闪着幽幽荧光。

2006年8月23日。

4年前的八月末,雨夜……包围大厦的部队……莫垣凯想起来了,这是苍都混战的那个夜晚,阿策再度奋起的雨夜。那个低头不语的男人是过去的他自己!

武装直升机无声停转,被念动力拖拽着坠向下方,爆破的光火在大厦周边接连亮起,这时过去的阿策已杀入了战场。过去那个“莫垣凯”的手机响了,真正的莫垣凯顿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必须阻止这诡异的“重演”。英雄立场的金光射入窗口,化作绳索将曾经的自己捆绑。可他的干涉失败了,“莫垣凯”就如那些幽灵般的路人一样不受干涉,他接通电话,听着小弟眉飞色舞的讲述,面部肌肉一瞬绷紧,像是要跃起再度呼喊着战斗。

男人几乎要站起身了,可他的表情在重回坚毅前的瞬间又松垮了,软绵绵得没有丝毫气力,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无力。

“算了,阿策。”他低声说,“我真没心气再参与……你自己保重,我帮你加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公孙策又强打精神说了些什么。他丢下手机,颓唐地倒在沙发上,没有一丝生气。而后大厦中的最后一盏灯也灭了,黑暗中唯有大雨落下的声音。

真正的莫垣凯想要怒吼叱责那个没有勇气的“自己”,可忽然间他也鼓不起气力了,像是被抛进了冰寒刺骨的深海里。虚弱与消沉充斥着心灵,悔恨如毒素般渗入血液,灰白色的傀儡线毫无征兆地出现,穿过驾驶舱的防护没入他的躯体。

莫垣凯奋力挣扎,他本应能让英雄立场直接隔绝强行侵蚀,可此时此刻他的力量正如斗志般飞速沉沦。他狠狠将头砸向控制台,让疼痛维持住神志清醒,被误触的监控模块转移了画面,他发觉夜空中正浮现出一行行漆黑的文字:

【我拒绝了阿策的邀请,我已经没有办法战斗。事实证明,用不了能力的莫垣凯一无是处。我早已不是苍穹英雄,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凡人。】

“你……!”

握住操纵杆的双手颤抖不停,身体本身正在诉说着恐惧。从未存在过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出,莫垣凯因痛楚而低声咆哮。他看到公孙策和同伴们一次次拯救都市,而他日渐封闭自我,在小房间内变得虚弱而肥胖。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因而后续的机神计划也未有出现,他本人更没有参加这次的战斗……

思维在控制中沉沦,自我正逐渐麻木。这不是单纯的幻术,他的过去正被戏剧重写了,司徒弈的戏剧正让他的生命走向本不应有的“歧途”!

·

“艾兰迪娅?大哥?奥莉安娜?”

沉重的轰鸣声接连响起,威怒印的冲击将青年附近的雾与建筑统统荡清。公孙策在攻击时出声呼唤,他未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片迷雾浓得像灵狱界再临,无论威怒印与劫炎如何攻击,粉碎一层丝线建筑后见到的是另一层完全一样的丝线。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座无限叠加的牢笼里,无论砸破多少墙壁都会在下一堵墙前叹息。

“歧路人生……”

公孙策暂时收敛攻势,随着感应在雾中谨慎前行。这术式隔开了四人的位置,没了奥莉安娜的支援他没法像先前一样随心所欲地挥洒力量。他心想司徒弈到现在还没现身必定有所图谋,从那术式名判断十有八九又是恶心的攻心术,越是如此越不得不防。

逐渐散去的雾气后方显出简洁优雅的蓝顶白墙,打扮保守的人们来来往往,清晨的阳光中带着冬日的清冷味道。他来到了苏佩比亚,四年前的王国首都。公孙策绷紧了神经,警惕着不知何时将来的危机。

他心中猛得一跳,前方的十字路口处闪过女骑士的侧影。清晨的风吹拂着她的银发,熟悉的侧颜清冽如剑光,那顶猎鹿帽只一闪过就将隐入人群之中。公孙策赶忙跑去,伸手抓向她的肩膀:“艾兰迪娅!你没事吧——”

他的手在中途拦下了,艾兰迪娅转过身来,灰瞳一如往日沉静。

“这很失礼,先生。”她说,“请问你是?”

公孙策讷讷地收回手,他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躲闪着对方的目光:“不,抱歉,仅仅是……想要认识一下……”

那位银发女子的视线扫过他的全身。“而我不想认识你。”她说。她走了,靴子的高跟敲打在路面上嗒嗒作响,公孙策向她的背影伸出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话来。

“什么啊,自以为是的女人!搭个讪反应大成这鬼样,老子在王都留两个月不愁没艳遇,谁稀罕你!”

最后公孙策愤愤地往街边的墙壁踹了一脚,咕哝着转身走开了,像个没出息的街头混混。他咒骂时觉得心中有些焦急,好像自己在耽误时间一样。

他的确是有任务的,对吧?他得抓紧时间去找……

“我得去找艾兰迪娅……”

黑衣黑发的公孙策站在王都的街头,迷茫地挠着头发。

“艾兰迪娅是……谁?”

·

【在四年前的苏佩比亚,我没有结下值得一提的羁绊。

骑士团的各位都是正直的好人,不过他们无法理解超能力者,我也无意与其深入交流。维持着平常的交涉方式,进行保持距离的普通交流,这样对我和他人都好。

最初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拂晓骑士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小小的妄想,说不定能借身份与她有进一步的交流。不过,妄想终究是妄想罢了,我的护卫任务由骑士拉凯尔负责,我在他的家中聊着动画与游戏度过了两个月。这才是正常的发展。高高在上的拂晓骑士亲自当超能力者的护卫什么的,现实中才没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

不在一个世界生活的人,本来就没有相识的理由。】

·

朦胧的雾气中浮现出一道道飘逸的字迹,属于某个少年的夏日故事正沿着合理而严谨的脉络前行。而公孙策并不知晓这一点,他走在王都的街道上望着不远处的骑士团总部,感到微微的茫然。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他应该抓紧时间做点什么的,但那到底是……

“嘿嘿嘿,想什么呢你?”

公孙策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少年一个踉跄往左边踏去,激起一声气恼的尖叫。

“先生,你踩到我了!”

简·狄埃拉怒气冲冲,碧绿的眼瞳中简直要喷出火来,公孙策讪笑着挥手:“抱歉抱歉,王都人多眼杂实在没注意到脚边的小村姑……”

“你说谁是村姑?!”简尖叫着挥拳,公孙策做了个鬼脸。“挥拳打人的暴力女就是村姑!”“公孙策你站住!”

公孙策坏笑着往右边躲闪,拿着刚刚撞他的高挑女子做挡箭牌。高挑女子如芭蕾舞演员般轻盈地转了半圈,和简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恢复成原先的站位。她的绿发随之飘扬,挠得公孙策鼻尖痒痒。

“都怪你啊,海德!”公孙策恶人先告状。

“小男孩走神还怪我哦。”克丽基吹了声口哨,“想什么呢神不守舍的,两个美少女陪你约会还不满足。”

“亏你能把帮老傻逼送材料说成什么约会。”公孙策无视了一旁的尖叫(简在反复强调这不是约会),他悠悠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总觉得自己有什么该做的事情,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拜托你清醒点,有什么事儿要咱们做的?”

克丽基脚尖点地原地转了半圈,以潇洒的姿势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她伸指依次点向三人:“本人,返魂法师的诸多学徒之一,平日工作无非端茶送水;亲爱的狄埃拉小姐,拂晓骑士的花瓶随从,主要任务是负责鼓掌欢呼;你,苍穹英雄的名义助手,平日主要负责靠嘴皮子完成宣传任务。我们好姐妹废柴组合本就臭味相投,如今有了你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堪称王都白墙上擦不掉的一块烂泥呀!”

克丽基说得气宇轩昂,一旁的公孙策连连撇嘴:“啊我可去你的吧。”

简·狄埃拉这时反而不生气了,她垂着脑袋,声音低落:“海德说得也是事实……我们就是这城市里最没意义的家伙吧,空有身份却做着可有可无的工作。大人物们都太厉害了啊,哪有什么要紧的任务需要我们呢?”

公孙策也坐在长椅上,一时半会没吭声。他又想起了大哥维修铠甲时大家的视线,想起聚光灯下无处藏身的窘迫感觉,想起第一天向拂晓骑士搭讪时被她回绝的尴尬场面……

想想他毕竟是个捧场的小丑,那些闹剧才是他的归处。废材姑娘们说得蛮对的,自我感觉那么好做什么。他哪有什么任务?

“好啦提起精神!”克丽基大声拍手,“等今儿晚上姐姐带你看点有乐子的,以前看过戏没?”

“什么戏?”公孙策随口问,“没事还不如接着泡吧。”

“比酒吧有意思,是在帐篷里演的古典剧。”克丽基勾着指头,“氛围超棒的……你绝对喜欢那个剧团!”

说话时她向公孙策的耳边吹气,女子的吐息暖洋洋的,和她本人一样带着消沉而颓废的亲切感。公孙策不由得眯起眼睛,分明现在还是清晨,他却觉得有些累了。

“好啊,为什么不呢。”

这一天过得飞快,如同消沉的每一天。没有用处的人们在王都窜来窜去,用公家身份蹭食堂的吃喝,像最无趣的游人一样用石子丢教堂前的鸽子。公孙策麻木地跟随着自己的躯体,摆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实则没有多少趣味。

夜幕降临后他们来到了东区的一处草坪,在克丽基的热情介绍下观赏简陋的戏剧。他起初应付着抬眼,看了一阵却不知不觉被其所吸引。那些演员的演技是拙劣的,舞台上的道具是粗糙的,但台词与咏唱间带着奥妙的魔力。他不自觉睁大了双眼,专注地几乎着了魔,那些难以描述的热情——颓废的,麻木的,堕落的美丽感,像无形的触须将他牢牢牵引。

“喜欢戏剧吗?”男人问。

一个白衣高帽的男人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后排,向他这位新观众搭话。“非常有趣。”公孙策说。他们忘我地交谈着,说着艺术、生活与诸多话题,投入得连戏剧结束,观众离场也未曾发觉。本就该是这样的,公孙策想,我早就该认识他了。他随着白衣男人走入剧团中央的大帐篷,一位位剧团成员正聚集在其中,微弱的烛火在他们的脸上打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他打了个寒颤,内心深处的某处升起隐秘而热切的兴奋感。白衣男人微笑着向他伸手。“何尝不来试试演戏?你一定能成为一名绝佳的演员!”

公孙策盯着男人苍白的手,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将手抬起。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那隐约存在的异样感在这一刻忽然暴涨了,心中某个少年的声音正狂怒地嘶吼。他疯狂地喊着说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我的人生!

公孙策猛然抽回了手,他一把推开周围的演员,转身跑出那顶帐篷。白衣男人没有追来,他在公孙策的身后微笑。男人的笑声极尖,演员们一一附和着他,仿若妖鬼在夜中哭嚎。帐篷外看不见一盏灯光,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惊骇的少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处,但他不能在这里待着,这不是他该在的地方!

与夜幕同色的漆黑文字一闪而逝,道路在公孙策的眼前分成了无数线条般的支流,每一条路的前方都有着他的身影。他看到自己与黑发的女孩在街头擦肩而过,颓废的青年未曾结识新的伙伴;不久前的某日他拒绝了与猎人同行,在住宅中静静过着平稳的生活;他无数次路过歌唱的女孩却未曾停步,他没有辨别真伪的眼睛……

心中的声音越发微弱,他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正在发生。公孙策忽然意识到那是他的“未来”,他在过去的“节点”不存在了,他的未来也就随之改变了!他正在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冷漠、无能而庸碌的青年,那绝不是他应该有的模样!

“滚开!”青年嘶哑地喊着,“滚!!”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被封锁的未来,向自己的过去奔跑。他要去找上一个“节点”,守护住过去还未被改变的自己。上一个节点在七年前,他要回苍穹之都!

不知不觉憎恶的雨声响起,豆大的雨珠敲打在公孙策的身上,落到地上碎成透明的星尘。他自黑暗中跑入了另一片黑暗,一条狭窄而阴暗的巷子。黑发的男孩独自坐在小巷尽头,沉默得像是没有生机。

公孙策大大松了口气,他靠墙站着,喘了半天才说道:“没事的。大哥会来救你的。”

“是吗?”男孩低声说,“你说那个人吗?”

公孙策一愣,他转身发觉小巷口趴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面色虚浮,身材臃肿,躲躲闪闪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神采,他趴在雨中软弱地颤抖,像一只被抛弃的动物。

“阿策……”男人口齿不清,“小心……”

“……大哥?”公孙策不敢置信。

巷外响起了脚步声,拖泥带水的步伐溅起一粒粒雨珠。白衣高帽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撑着一把黑伞,眼眸中含着看不透的笑。

他不急不慢地走入巷中,像幽灵般穿过虚弱的莫垣凯,穿过公孙策暴怒的拳头,一切的怒吼与挣扎都无法触及这个没有形体的存在。他来到曾经的男孩身前,躬下身子,将那把伞递到男孩的手中。

“随我来吧。”司徒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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