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43分,苍穹之都定翼区边缘,灰羽站。
“咕咕。”
印有灰色羽毛图案的标识牌竖在大厦天台的四角,随着风向而咕噜噜转动。
大鸽用爪子勾住一根灰色的长管,降落在大厦的顶层。
公孙策与爱丽丝从鸟背上跳下。
“崇拜者先生有移动吗?”
“信号显示他依旧在我们锁定的那片区域内,要么是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追踪正在休息,要么是他发现了发信器准备反过来设个陷阱。我希望是前一种。”
“你这安装后过了近半小时才有反馈的发信器当真没问题?”
“我敢肯定是他先前跑去下水道或地底,啊不龙腹,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个叫法反正是脚底下那片地方躲藏了不然怎么会连信号都没有!”
“这发信器是从晚间特卖超市买的便宜货么。”
王国的猎人居然没对便宜货做出否认。
“我买这玩意的时候能想到自己会在苍穹之都逮龙疯子吗?!我跟你讲我已经是非常与时俱进的猎人了,现在都还有很多同行靠气味追踪、祸相占卜一类的办法找人,放在扰乱因素巨多的大城市里成功率和闭着眼问人差不了多少。”
“你少说点吧爱丽丝小姐,无常法使这一人群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越来越废柴了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谈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出大楼正门,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
正如公孙策先前所说,在绝妙地赶上了下班高峰期的现在,苍穹之都的车道可用水泄不通一词形容:管你是从哪家大学开出来的跑车试验品还是从工地运着货物跑来的载人机甲,是名校接送学生上下学的校车还是由数匹生化马拉着的华贵马车,在晚间高峰期这一无可跨越的阻碍下,都只能焦躁不安地待在原地,在红绿灯变化数次的区间内往前挪上那么不到半米的距离。
尽管隔着车窗看不清车内的情景,爱丽丝仿佛也听见了司机们用手指点着方向盘时发出的不耐烦的动静。不远处有辆豪车与马车发生了刮擦,年轻司机恼怒的叫骂声、马儿的嘶鸣声、众多车辆发出的高低不一的喇叭声与她幻听中的击打声融合在一起,共同谱写了名为堵车的当代交响曲。
他们所见到的还只是相对偏远的辅路,从核心区通往其他区域的数条主干道恐怕会堵得比这还要厉害。
不是所有人都租得起核心区昂贵的住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乘坐那些荒唐的鸟或鸟车而不出问题。符合常人需求且值得信赖的安稳交通工具代名词永远是车……或者自行车。
至于某些个在大街上高速奔跑或干脆用能力起飞的超能力者则另当别论,如无意外用不了一天校方就会与他们进行严肃的约谈。
有没有效果视具体个人而定。
公孙策放大手机上的地图,在脑中规划着路线。
“那边应当是卸货的港口区,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躲藏。我们先过前面那座天桥,再走上7分钟差不多能到。”他发觉同伴一脸无语,“怎么了你那表情,王国那边下班不堵车么?”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堵,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在地铁里和其他人一起挤成罐头。这地方号称高科技都市居然没建地铁?”
“好问题。我前段时间和朋友们对此进行过讨论,从遍布全城的地下输能管道来看,哪怕我们脚底下是一条巨龙的尸体,官方也是绝对拥有在地下动工的能力的。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苍穹之都连个地铁规划都没有?我们讨论了半小时后得出结论,大抵是伟大的皇帝陛下和各国首脑在观察了这么久后觉得再往这破地方砸钱纯属浪费,于是乎开始摆烂了。”
“别说的像这地方是你们帝国的一样,无论名义上还是实际管理上这里可都是三国共治的。”
“我是个帝国人嘛。以我个人观察所见,帝国在这里的影响力是大过合众国和王国的。”
“这只是你的个人偏见而已……”
他们行走在过街天桥上,过道两旁的动态屏幕正播报着晚间新闻短报:上月在空桐省发现的历山1号遗迹今日了出土一批珍贵文物,专家称其极可能为帝国初期历史研究提供突破性进展;零岛重案通缉犯时雨零仍在逃亡,官方宣布其危险度极高且有极大可能是超能力者,望广大民众踊跃提供情报;苍穹之都中央联合大学塞西尔实验室宣布赛博空间实验成果喜人,全民网络永生不再是文艺作品中的狂想,帝国礼部官方发言人称其为无稽之谈……新闻短报过后是本地偶像星璃的新cd宣传广告。
公孙策走得飞快,嘴上也没闲着,他这时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话题而开始从各个角度对苍穹之都的官方大作批判,期间不时引用某位名为卡尔黛西亚的友人做出的尖酸刻薄的评价。
爱丽丝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赶忙找了个由头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这些姑且不提,我刚刚跟你说的都记清楚了吗?”
超能力者闭上了嘴巴,猎人知道大学生的指点江山环节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你讲的内容不多,因此我记得很牢靠。”他们走下扶梯,信号标记的码头区域就快到了,“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位敌人的表现是有点棘手的……”
爱丽丝注意到他用了表现一词而非能力,这说明青年对战斗的态度算得上谨慎,没有凭少许情报就断定对方的全貌。
考虑到他先前战斗时的做派,这可不像是只在城市里和同学们用超能力“小打小闹”的学生会有的素质。究竟是这所城市比她想象的更黑,还是这位青年的履历比她预想的更加丰富?
或许二者皆有。
考虑到对方很可能是王国崩坏的亲身经历者之一,她作出如上判断。
而此时,公孙策则在回想着十几分钟前他在鸽子背上所聆听的解说。
由于时间所限,猎人没跟他说得太细。她只是细致讲述了两件事情,一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二是她所使用的无常法。
青年在脑中回放起王国女子那带着异域口音的帝国语。
“无常法,是以心灵的力量影响现实的术法。至于它的创立初衷和作用,知晓它另一个名字的你也已经知道了——无常法又名屠龙术。”
在蓝发女子的讲述中,这门不可思议的术法是由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屠龙英雄,也即永光帝国的灵央皇帝所创造的。
“你小时候肯定看过那些个传奇故事吧?灵央皇帝的传说你作为帝国人肯定是比我清楚的,还有屠龙的圣人、沐浴龙血的勇士,斩龙的武尊……这些全是事实,除了些许艺术夸张外基本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神话历史中的英雄们,就是那个年代最强的无常法使。”
如按照女子所言,“人类究竟是如何建立文明而非在此之前就被巨龙现象灭绝”这一困扰历史学界多年的难题就有了再合适不过的解答:那都是靠屠龙英雄们护佑一方才得以达成的奇迹。
作为一个有常识的现代青年,公孙策当时就提出了疑问:“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理由吗?”
“你以为适合修行无常法——注意我用的是适合而非能够——的才能者有多少啊?全世界几十亿人从十年前到现在才出了几百万个超能力者,而适合学习无常法的人绝对比这少的多。恶性法使是个什么模样你看刚刚那连人话都说不利索的鸡冠头就明白了吧?相信我,把这玩意摆在明面上绝不是什么好事。无常法历史这方面有空我再和你细讲,现在先说重要的情报……”
这门屠杀邪龙的技艺被分为五境七相。
五境为无常法使从入门到巅峰所经历、突破的五个境界,以浅到深分为灵照·明晰·通神·显现·创界。
“为什么要用以浅到深这样的形容?因为无常法的修行也是对自己心灵的掌握。”爱丽丝小姐如是说。
而七相指的是在长久研习中被划分出的,最适合调动心灵力量的七个心相,分别为寂·空·灵·梵·荒·祸·奇。
根据爱丽丝的解说,绝大多数无常法使都选择只精研最适合自己的一相,而在其他心相的涉猎则仅限于少数浅显好用的小技巧,无常法使研习最深的心相,也往往被当做他们的代称。
依照五境七相的体系,爱丽丝·艾达尔是一位通神境的梵相法使,这在无常法使的业界已经算得上是可靠的中坚力量,要是能往上抵达显现境,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至于最终的创界境呢?
“你觉得我像是能接触到这种情报的人物吗?真遇见创界境的敌人就死定了,我觉得自己知道这点就足够了,你也一样。”
公孙策在数秒内将自己得知的情报梳理了一遍。
离码头区域还有数十米,他已经能看到伫立在其中的数台巨大桥吊的轮廓。
他抓紧时间抛出问题:“按照你方才所说,梵相法使大多擅长干涉空间的能力,也有少数能够操控时间,而荒相法使的能力则基本表现为简单朴实的肉体强化——那刚刚那条穿空蛇不会是库噗噗星人舌头的一部分吧?”
爱丽丝瞠目结舌:“你思考了这么久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这点破事吗?!”
“我这人还是挺爱干净的……做好准备,我们到了。”
两人在码头区域的门禁前驻足。
抬眼望去,以千吨计量的数台桥吊正静静地沐浴着光照,机械巨物那赤色的外漆几乎与夕阳融为了一体。桥吊下方颜色各异的集装箱显得如同孩童的积木一般,过于强烈的对比让人几乎忘记了其实际的大小。
他们打算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开始行动——而就在这时,爱丽丝的惊呼声让准备上前的青年停步。
“公孙策,等一下!信号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看来是陷阱。
超能力者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一秒之后,他却皱起了眉头。
不仅是因为从码头走出的男人手中摆弄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更因为此人的长相与爱丽丝的描述完全不同。
“嗯哼!大老远过来真是辛苦两位了,只可惜你们来的有点晚……”
男人抛起了手中的物件,微型发信器在半空中沐浴着夕阳的光。
他向两人露出爽朗的笑容。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猎人小姐。”